宝玉只听见那人说:“一切听礼部的!万万不可逾制。皇恩浩荡,金家阖家诚惶诚恐……”
大太太坐在后面的马车上,本是打算去瞧女儿的,顺路而已。这般府邸,一辈子都梦寐以求的府邸,它姓了金了。
当年站在门口都会被驱赶的人,堂而皇之成了主人。
当年做主人的人,而今也会被驱赶。
瞧!那不是贾家那个金尊玉贵的哥儿吗?
世事无常之下,宝玉倒是清醒了。清醒了,也释然了。他去了道观,拜在甄士隐门下,自此了断红尘,不问世事。
黛玉看着对面坐着的一身道姑打扮的惜春:“既然你执意如此,便去吧。”当时发配时,惜春高烧到抽搐,没能走。大病一场,一直不见好。好了却要出家!
那便去吧,蓉儿媳妇能庇护你。
惜春回头看黛玉:“林姐姐。”
“嗯?”
“这是极好的!”
什么?
惜春却只笑了笑,“因果有报,今生事今生了,再无牵绊。你要劝姑母想开些,此生还了,来生方可解脱。”
说完,一身布衣一步一步的上了台阶,秦可卿叫瑞珠在山门等着,接了惜春之后便关了山门,自此不见人。
因果报应吗?
许是吧!
“报应?!”桐桐冷笑出声,“姑奶奶何曾怕报应?”
四爷扭脸看她,她歪在榻上睡的正酣,可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这是……做梦了?
他放下手里的书,把人先往怀里抱,这么翻腾都没醒来。
恰在这时,马车颠簸了一下,他朝边上一歪,桐桐的头撞到车壁了,这才’哎哟‘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可不!额头上都是汗,头发都打湿了。
桐桐迷茫了一瞬,便看四爷:“我做梦了。”
四爷不慌不忙,取了热帕子给她擦脸:“梦见什么?”
“梦见……梦见有人说我害无辜之人,身有煞气,恐有违功德修行……”
四爷便笑了:“你没骂他?”
“骂了!”那能不骂吗?“我知道,这是说好些人家的妇孺被牵扯……他们未做恶,甚是无辜……”
四爷:“……”这难道不是你自己心里的另一个声音?
她其实还是心有不忍吧,她写信,说对女子的惩罚,说罚苦役,关在一个地方叫种地养鸡养猪都可,唯独不该充为官妓。
因此,自此之后,不会再有女子受此苦楚。但苦役,对这些家眷而言,其苦亦是不堪忍受。史家有女眷因喂猪一事,认为被羞辱,悬梁自尽了。
太后与皇后写信提及此事,问她:你以为官妓为辱,岂不知,劳作之辱远胜于其他。
她为此还专门打探了史家女眷的情况,听闻史家的姑娘都被丝织局挑去了,做的是绣女的活计,包括史湘云在内。这些女子由女官管理,相对自由,不妨碍婚嫁,有那做此营生的人家,不挑出身娶回去,也是极尊重的。
知道并没有原有的轨迹更坏,她这才好点。
谁知还是没放下,又做起了梦。
“放心吧!”四爷说她:“都活着!”因为干预,这些人少做了多少孽,想那么些有的没的做甚?
桐桐看他:“不是我放不下……”才做梦的。
“那是因为什么?”
桐桐敲着额头:“说不上来,梦里乱极了……又是西海沿子靖海……又是扬州街上人来人往……又好似一夜都在逃命……偏还有人拦路叫骂指责……”
四爷:“……”所以,你怀疑跟想不起来的东西有关?
桐桐’嗯‘了一声,就是那个意思。
四爷问说:“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是熟悉的?”
桐桐摇头,没有!
“那你想它干什么?想不起来,都是该被遗忘的。”四爷点着她的胸口,“什么都忘了,没忘我。”嗯!
“那除了我,你需要想起谁?需要记住谁?”
桐桐:“……”也没有了吧!
对啊!没有了!信我,除了我,没有谁对你来说是重要的。
桐桐没言语,靠着他听着车轮滚滚的声音。
她想,这应该就是人过有痕,车过有辙!
四爷轻轻的拍着她:别管什么辙,爷碾压之后,尽皆覆盖,自此,连她身上这一丝旧痕也清除干净了。
而后,他忍不住的笑了,用下巴蹭她的额头。
“哎哟!痒!”桐桐咕哝着,又去摸他的下巴:“剃须刀不好,刮不干净……扎人……”
四爷只笑,桐桐声音更小了:“以后要有机会,我去学打铁……”
作甚?
“给你打个剃须刀……”从此剃胡子没烦恼。
四爷朗声大笑,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想去再学个打铁?
“笑甚?”打铁而已,谁说女人不能打铁了?打铁是一门好手艺,懂什么呀?你光懂炼制的技术没用,你没有实操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