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有!我常被打发出去要债,根本就不在店里。”张文沛赌咒发誓,“我留档了!但留档是记着我哪一天在哪,干的啥活,去了啥地方……出去要债,不管债要没要到,一定得叫客户给我签字……这个记录我有!”
说着就指着屋内,“在柜子里锁着呢,有这个东西,我不怕东家查,也不怕谁叫我背锅顶罪。”
屋里果然找到个账本,可账本上没账,只有行程和日常记录。
龙爷后面一彪形大汉站出来,一把揪住张文沛的头发:“他妈的,不给点教训他就不说实话。”
“是实话……真是实话……”
“你说是实话就是实话了?一根一根的将手指剁下来,那时候还嚷着是实话的话,那才是真实话……”说着就从腰里抽出斧子:“先剁两根手指再说……”
“慢着!”桐桐看这个龙爷:“有假账自然就有纰漏,何必这么大费周章。”说着,她就伸出手来:“假账本拿来,只要能指出账本有假,此事便能向正主问责,难为一个不知情的人干什么?就是把他的手剁了,你就拿到想要的了?”
龙爷冷笑:“做账之人高明……”若是那么轻易能找到纰漏,我不早就发现了吗?
“那是账房先生的能耐有问题。”桐桐看他:“账本而已,给我试试又有何妨?我能把账本给看坏了?”
龙爷左右看看,而后看围着门口的人:“一个妇道人家……”
“金太太是上过洋学堂的,是新派人物。”
龙爷又打量这小媳妇,看跟着的账房先生:“把账本给她看看!”
对方是个枯瘦的老人,一身的大烟味儿。
桐桐接了账本,打开翻了起来。翻了十几页,桐桐就看向这老账房,满眼都是狐疑:这账目做的并不高明。
茶行的掌柜一定有三套账:
第一套账目是给远在津市的东家的,比如总行发一万斤货,卖了多少钱,各方抽走多少利润,剩下多少,而后正常给东家报账。
这个账目不真,但只要把抽成这里改一改就行,隐瞒下没给大刀会分那么多账目这一部分就好。
第二套账目,那是应付大刀会的。比如总行一万斤货,其中有五百两是在半路上的固定点从车上扔下去的。下面有人接应,然后这五千斤不过大刀会的手,大刀压根就不知道这五千斤的存在,自然就不收这部分的红利。
只有剩下的五千斤,进了长安火车站,由大刀会的力巴给卸下来,过称之后,交给长安分行。他们默认对方这次只有五千斤的货,也认可五千斤的卖出去之后的利润分红所得。
可其实呢,这部分被掌柜的直接给吞了。
第三套账目才是真实的账目,若是真像是张文沛所说,分行里内内外外都被换成了掌柜的亲信,而总行派的账房被掌柜的给安置起来享福,自然也从中分一杯羹。又把他这个外人调开,内情他摸不到。
此确实能欺上瞒下,贪墨不少。
总行的东家以为这边有他们派的账房,再加上东家的利益并未受损,甚至赚的比之前还略微高一点,那自然不会来查!况且,总行那边未必没有跟分行这边沆瀣一气的。
可大刀会呢?这么不高明的账目,他们怎么就没发现猫腻的?
桐桐摸了摸耳朵,往后翻,翻到去年十月、十一、十二月这三个月的账目,反复的看了起来。
不大功夫,她就点了点十月的某一页:“你看,这一天,出货七百斤,按理说,七百斤一辆骡车就够了。不管是远途还是近途,都够!可这一天关于运输费用的,却是三辆骡车的运输费用。”
说着,翻到连着几个月关于运输费的记录:“不难看出来!城内,一辆车一趟二十个钱。郊县八十个钱,接近一天路程的,在二百个钱。”
周围做生意的就都点头:对!运输费就是这个价,上下浮动三五个铜子。
桐桐又把账目翻回去:“所以,这一笔运输费六百个钱,是三辆骡车的,且一定是远途。而三辆车却只运七百斤货,合理吗?”
龙爷听懂了:“货量报少了!三辆骡车至少能拉三四千斤货!”
对啊!运货的总量和运输费是不匹配的!这里面,要么账房贪小便宜,贪污了几百个钱的运输费;要么就是瞒报了货物总量。
你们觉得是哪种呢?
桐桐又往下翻:“十一月,这里有个赔损费用。这一批货三百五十斤,因被雪淋,茶叶部分受损,赔付对方二百斤茶叶。”
她自己都笑了:“茶叶如何装,如何运输,都是非常严格的。就怕受损!而且,看这单价,这该是砖茶。砖茶用纸张包着,油纸封着,什么样的雪能毁损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