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履也不曾穿,就这么出去了。
华盖马车招摇过市,嬴子楚哭声哀哀,一声一声的喊着:
“平原君呐——若知你归去是这般,子楚便是落得天下骂名,也需得强留你于秦呐……”
“平原君呐——若知你归去被这般羞辱……子楚又何必答应和谈事?”
“平原君呐——自此赵国还有何人需得子楚挂念……”
……
桐桐:“……”她低声吩咐郑仁:“将平原君之事宣扬出去。”
大秦太子为何如此?哦!怜才惜才呀。
多少游历大秦的士子都不免动容:平原君是何等样名声?四公子之一,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此人与秦国有仇!羁押嬴子楚妻子,以他妻子相要挟,这般之仇,人死之后,大秦太子哀恸若此,这说明什么?
第一,平原君为四公子之一,名副其实。连敌人都因他的死而哀伤,那这人不差。
第二,赵王丹昏聩,待功臣尚且如此,待其他臣子呢?何人敢去赵国为官?
第三,秦国爱才惜才,不以敌我为分,待人公道。
赢子楚哭的恨不能天下人都能看的见,嬴政就看着嬴子楚跟朝中大臣哭:“……赵胜,何等自傲之人!为赵国奔走,卑躬屈膝……为国事为君王低了自己的腰,受了别人的辱……归去又怎堪受君王之辱?他人之辱,君子度量岂能放心上?君王之辱,扎心刺肺……此死并非度量小……而是心伤心寒……”
说着,又一下一下捶着案几:“平原君……不值!不值!”
嬴政:“……”他回自己的寝宫之后,咧着嘴试着哭了哭,可眼睛再怎么挤,眼泪也没下来。
他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眼睛,想了许多伤心事。
可镜子中的那双眼睛还是那般,未曾有丝毫变化。
他不解了,扭脸问桑榆:“为何……本公子不会那般哭?”
学一学许是就会了?
嬴政咧嘴,想发出哀哀哭声,可尝试数次,还是发不出那般声儿来。
发不出声,流不下泪,若能学着做那么一个哀伤至极,又真又假的表情亦可呐。可对着镜子扮了半日鬼脸,没有一个表情能与父亲之前的表情相媲美。
他无奈:学不会,奈何?
嬴子楚过来的时候看到儿子面目晦涩,便问原因。
嬴政未曾起身,只仰着头看父亲:“为何儿不肖父?”
嬴子楚忍俊不禁,哈哈大笑,笑倒在榻上:“痴儿啊痴儿……”
有何可笑之处?
“人各有异,人不同,道不同。你无须走他人之道……你走出的只能是你自己的道……道有千条,在你脚下的,便是你的道……”
第701章 秦时风韵(28)三更
这一年冬来临之前,四爷终于回来了。
桐桐只知道他何时出发,并不知道他何时能归来。直到他进了咸阳,她才得了信儿。
此刻,她在咸阳宫,一听说就要起身出宫。
嬴柱咳嗽了一声,桐桐又坐回去了:“祖父,我出宫一趟,半晌便归。”
“他乃文渊侯,归咸阳必是入宫,在宫里等着便是。”天寒地冻,何必受这苦楚。
桐桐:“……”行吧!出不去了。
她披着披风,站在廊庑下一个劲的眺望,远远的看见一身白衣的四爷。白狐裘衣裹于身上,少年踏风而来,桐桐眼睛一亮,抬脚就朝他跑过去。
四爷伸手接她:皮肤白了,又白又亮;头发黑了,又浓又密。
简简单单的一个螺髻,亮出光洁的大额头来。身有重孝,未施粉黛,看起来素素净净的。这会子一身黑貂袍,暖和又金贵。
手一伸过来,暖的!这就行了。
时人所穿衣袍尽皆为方袖袍,胳膊抬起,袖子垂下来是方形的。以此来彰显方正端方。
这般宽大的袖子,两人相携而行,是否携手别人是看不见的。
桐桐低声问说:“一路还顺利?”
“顺利。”四爷左右看看,捏了捏桐桐的掌心,示意她:以后再说。
沿着游廊往前,桐桐先进去给禀报:“祖父,文渊侯来了,在外候见。”
“那就候着。”嬴柱这么说着,脸上却带着笑意起身了。
桐桐用软枕叫他靠着:“祖父,天寒地冻的……叫进来吧。”
嬴柱不住摇头:“大秦儿郎千千万,蒙家子、王家子、范家子……好儿郎不知凡几,无一人可比吕家子?”
桐桐就笑:“您见见!见见就知道……他到底哪里好了。曾祖当日见,可夸他心雄……”
“心雄力不佳……”徒劳而已嘛!
“祖父!”桐桐朝外看:“起风了,外面冷。”
嬴柱这才看吩咐近侍:“带人进来。”
带人的人还未曾出去,外面就响起脚步声,除嬴政之外,无人敢在章台宫这般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