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叱咤十洲的绝代天骄,也是在灵台山中头一次明悟了人生在世,何为“怕”,何为“不敢”。
他心里有一人,在等。
怕等不到,不敢走。
……
收回思绪后,崔绝额头冒冷汗,瞧着这位几乎要被灼目火光湮没的仙神,心道果真造化弄人!
他叹了又叹,自思自忖,终是袖袍一展,又道:“敢问您的心上人,是个怎样的人?”
温柔的火光还在柔柔地燃着,照亮夜色,照亮黑暗。
“她……”楚扶昀揉了揉眉心,声音微哑,“她性子潇洒,是人间自在方外仙,不爱看经念佛,最爱雪月风花。”
此时,暮兮晚正和长嬴远远地待在这崖底阵法的另一端,专心致志地解阵。
她看着周围四合方寸的五行八卦阵,感慨道:“等出去了,我一定要去饮一坛东洲的‘十洲春色’,然后去白洲芦苇荡里捉几只仙山螃蟹,最后再回方外宫吃一碗金秋槐花饭。”
长嬴默默听着,只觉馋虫拱动,连声赞同。
楚扶昀闭了闭眼,思忆半晌,又道:“她修的是‘流’字门中之道,善炼宝,善阵法,没什么奇门遁甲能难得倒她。”
暮兮晚压根没空搭理楚扶昀与崔绝的闲谈
,只见她跑过来又跑过去,一会儿搬动这个机关,一会儿又折腾起另一处阵眼。
随着夜色一点一点凉了,灵台山下困着众人的火中阵也开始渐渐消弭。
“不过她武艺尚缺。”楚扶昀敛眸而立,眸光不动声色的,像陷在回忆里,“每逢与她出行时,遇妖魔,遇鬼怪,她总习惯……”
他话至此,却遽然被打断了。
“将军——”
崔绝与看戏的小鬼魂们俱是一愣。
楚扶昀也微微一怔,眸光一滞。
“将军——”
只见方才还忙得热火朝天的暮兮晚匆匆朝他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唤他,有些急,呼吸不算平稳。
她跑到他身后时,步子一停。
楚扶昀慢慢转了身,目光顿住。
只见这位穿着五彩霞衣的翩然姑娘,正扬着唇角看他,一如记忆里的模样。
“将军。”暮兮晚拢了拢跑得有几分凌乱的发梢,抬起头,眉眼俱笑,“我们要出去的路,被那只鬼王堵上了,它眼下将要醒了,而我又打不过它,所以……”
楚扶昀一直平静的唇畔动了动,没来由的,他忽然笑了一下,很浅很轻,像个错觉似的。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他看见,暮兮晚笑得分明好看,笑意映眉弯,明亮的,竟比火光还温暖。
嗓音也清脆狡黠。
“可否劳驾您,帮我一把呀。”
十二载,终是等到了。
他想。
第3章 诉衷情生死却相隔回家么?
暮兮晚仰头看着他,抿了抿唇,掩住心里的几分波澜。
说实话,十二载了,她不太确定他还会不会像以前那般帮她。
楚扶昀鲜少亲自出手。
毕竟他的实力深不可测,谁也说不准。
以前在方外宫时,暮兮晚就听仙神们谈起过,他仅仅是不动声色地立在那儿,当今四海就决计找不出可与之相较的第二人,这种压迫感与生俱来,近乎臣服于本能。
后来嫁到白洲,她常见楚扶昀独自坐在小楼里观景下棋,温着一壶酒,或一杯茶,隔扇窗外是一抹残红落日的芦苇荡,他披着一身夕色,苍凉肃杀,却又清雅。
帝微垣的仙家会恭敬唤他一声“将军”。
她也就跟着他人这样唤他。
也是很久以后,暮兮晚才知道,那棋盘是个法宝,整个十洲的山川河流,都映在那小小的一方棋盘上。
他每一次的点召布阵,排兵遣将,也都在那方棋盘上。
借那一方小小的棋盘,楚扶昀不动声色的收复了西边三洲及三千城池,干脆利落,称得上“兵不血刃”四个字。
有这样一位果决的将军,每逢遇上险境时,暮兮晚自然偷闲躲懒,将所有需要动手之处交给他。
譬如此时此刻。
静了很久,楚扶昀一直看着她,神情明灭不定的,像是陷入了长长的回忆。
可他又能从她身上看出什么呢?
“少宫主。”终于,楚扶昀敛了目光,沉沉的开口了,“随我回去么?”
暮兮晚恍了一下神,她蓦地发觉,自己真的一点儿都不了解这位曾经的“枕边人”。
“可,可我已经死了啊。”她声音颤抖,有点不可置信。
楚扶昀同她对视着,没说话,半晌,他轻声道:“生死之事,或有转圜的余地。”
苍天。他想救的人真的是她啊。
暮兮晚终于醒悟,原来方才鬼怪们议论的白帝“殉情对象”也真的是她!
“现实一点儿。”她呼出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底纷乱的情绪,“我们不知道任何起死回生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