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愣地抬眸,只见神农岐看着她,眉目里满是由衷的不解。
“您到底,在急什么?”他问。
暮兮晚不吭声了。
她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垂了垂眸,半晌后,才慢慢说道。
“我……不喜欢这种被拘束的感觉,仿佛易碎的花瓶一样,生怕有一点儿闪失。”
“我只是死了而已,又不是真成了花瓶。”
神农岐:“
……”
不,我觉得这事儿咱们得重新措辞。
什么叫“只是死了而已”?生死大事请您看得严重一点儿可以吗!
您是只有个魂儿啊!一旦被法术打中即刻魂飞魄散捞都捞不回来的魂儿啊!
两人僵持不下,直至东方鱼肚白,有一线天光亮起。
渐渐的,江面上营帐间的所有动荡都平息了,似乎是夜袭终于结束了。
在确认周遭一切安好后,神农岐撤了护身结界,领着她一路畅通无阻地穿过层层阡陌帐间,带着她来到了最高最端肃的主君营帐前。
“将军在里面等您。”有仙兵恭敬道。
暮兮晚颔首,她走上前掀帘往里望去,一定神,正看见楚扶昀坐在案前,一手扶着额间,眉心紧簇,双眸紧闭,似乎是不太舒服。
她下意识想问他是不是受伤了。
话未开口,又咽回去——她想起昨夜敌方来袭,或许是一场水战。
是他又晕船了。
似乎是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他抬眸看向她,尽力一笑,神情有些倦意。
案上有灯,在烛灯下,他好看得有些朦胧。
可这一回,她身上没带橘子了呀。
第12章 江水汤汤问情乱心想听你说些,好听的……
楚扶昀会晕船这事儿,称得上他的一个弱点。
整个十洲境内,知晓此事的人寥寥无几。
“你还好么。”暮兮晚掀帘步进帐内,只见楚扶昀案前放着一摞纸墨公文,他一只手撑着额间,垂着眸,另一只手正在翻阅军务。
听见她的声音,他抬起眸,将案前文书搁置在一边,笑了笑。
“老毛病。”他轻描淡写地答道。
暮兮晚进帐后又见案边地上架着一尊红泥小炉,走过去弯腰掀盖一看,叹了口气——果然是空的。
这次身上没带橘子,煮壶茶也好,可茶叶在哪儿来着?还在老地方么?
她直起身,在军帐里转了半圈儿,熟稔地从某个角落里的行军箱中翻出茶叶茶具,亲自沏了水,蹲在一旁烹茶。
楚扶昀就这样看着她,也没拦。
暮兮晚当然不是第一次来他军帐。
她拿这里简直当自己家,熟的不能再熟了。
以前在白洲时,楚扶昀带兵平乱时本来从不带她,况且,她也不善兵法。
直至有一次,暮兮晚听说楚扶昀要再出征的地方,是千洲的某座城池时,吓得一个激灵,立即想了个法子改头换面混进行伍里,偷偷摸摸跟了上来。
然后就被楚扶昀一眼瞧见。
不知他是怎样认出她的,总之,她在众目睽睽下被逮了出来。
两人在帐篷里对峙。
暮兮晚铿锵有力地强调:“你要打的那座千洲城池,那是我的地盘!”
楚扶昀面不改色:“嗯,它前些日子已被袁涣轩收入麾下了。”
暮兮晚不依不饶:“那也是我师兄的地盘!他的就是我的!”
这话不知哪里惹了他,楚扶昀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他唇角冷冷一扯,声音微凉。
“没得商量。”语气不容质疑。
暮兮晚有点儿恼:“你开战了,伤得是我千洲的子民。”
她说罢,往帐中的榻上一坐,颇有一副耍赖的架势:“你还我城池,不还我就不走了。”
楚扶昀对她的要求置若罔闻,只是转身拂袖而去,临走时,厉声斥了一句。
“少宫主,在没想清楚你的身份与立场前,你没有同我谈判的资格。”
他将她扔在帐篷里,派了人看着,算是软禁。
楚扶昀麾下的十二太仙知晓了此事,纵使满腔困惑也只能生生咽回去——众所周知,将军的军帐一向是最高级别的军机重地,从不让外人碰半点儿,更别提宿在里面儿了。
唯独暮兮晚不知道。
谁让楚扶昀从没说过呢。
她孤零零地住在他军帐中,眼睁睁看着他兵不血刃地夺了原本属于袁涣轩的城池,心里担忧,却无计可施。
可直到那场战役结束了,她也什么都没想明白。
她不明白,楚扶昀想听的话是什么,他所说的“身份与立场”又究竟是什么。
……
红泥小炉汩汩沸水了。
暮兮晚忙收回飘忽的思绪,注意力回到炉子上——温度恰好,再烫一分,茶就不好喝了。
分茶,点茶,平日里喜欢捣鼓这些,做起来,也就行云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