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身着金黄秋衫,看上去十分亲和恬淡,温婉端庄的女子站在门里,惊讶地望着长嬴……与他身后只探出了半个脑袋的小丫头。
这是暮兮晚第一次见到素商。
长嬴笑笑:“老朋友,好久不见。”
素商许久不见这位老友,也笑了,她温柔地请他进去坐,说是热了菜肴,来一起吃顿饭。
长嬴摇了摇头,只见他将身后的小丫头拎出来,推到了素商身边。
暮兮晚头一次被长嬴推开,她茫然不知所措,怔怔地望着她师父。
长嬴说,希望素商能将这个丫头收在方外宫,希望方外宫,能分她一口饭吃。
“这孩子太小了,才十五六岁的年龄,你能不能……看在咱们挚友一场的份上,将她留在你们的学宫中。”
素商温和地打量着这位像颗小豆芽似的姑娘,说道:“十五六岁,是个小家伙呢。”
长嬴也笑:“是,是个孩子。”
他挠了挠头,漫长生命中头一次,感到了腼腆。
“这孩子很懂事,也聪明,就是胆子小,跟着我吃了几年苦,身体也不太好,今后她留在你这儿……麻烦你多担待了。”
素商没多犹豫就应下了长嬴的请求。
她说,她会好好照顾这孩子。
长嬴安下心来,他弯腰,最后一次揉了揉跟了他好几年的小丫头的头发。
他说,师父我走了,你以后跟着素商,好好在方外宫修行,知道吗?
小丫头盈着泪,她紧紧攥着长嬴的衣袖,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的师父,没打算跟她一起留下来。
“师父,您不要我了吗?”
她惶恐不安,不知是自己哪里犯了错,惹了师父不高兴,所以师父才不要她了。
素商将她拢在身边,心疼地告诉她。
你的师父自火中而来,正如红鸾保佑人间姻缘一样,他保佑着炊烟袅袅的烟火人家,没有办法长时间在某一处地方停留。
彼时的暮兮晚听不明白这些神明与星君们生来所承担的责任,她只知道,她的师父不要她了。
她的师父要将她一个人留在一处陌生的地方了。
她大哭了好一场,泪水怎样也止不住。
素商将她抱在怀里,安慰了许久。
这也是她在少年时光里,第一次学会“分别”。
这天,长嬴离开时走的匆忙,连饭也没吃,就仿佛要是留下了,再多看这丫头几眼,就舍不得了。
但临行前,他到底还是向着素商唠叨又唠叨,说了许许多多的叮嘱的话。
他说,她要今后犯了什么错,别骂她。
她自己一个人磕磕绊绊生活了那么久,总归,好不容易才运气好一点儿。
素商望着长嬴离去的身影,释然感慨道。
“你很心疼这孩子,怎么不亲自带在身边?”
长嬴突然抿着嘴笑了。笑得局促又难过,仿佛,是亏欠了这孩子许许多多难以弥补的事儿似的。
“我送了她三株本命神火,法力消耗了大半,如今得找个地方沉睡百余年。
况且,我一个老乞丐,没钱没权的,自己被人看不起就算了,带着她,也拖累她平白被人看不起。
总得给她找个归宿,不能让她跟着我流浪一辈子。”
他说话结结巴巴,似乎是想给她寻一个身份,但又窘迫于自己穷困潦倒的一生。
“毕竟……在我心里,她是我闺女啊。”
……
这段过往太过悠久,也太过隐晦,直到两百余年后,当长嬴在水牢中完整讲完了这个故事后,楚扶昀才明白,他师妹与素商的师徒缘分,与长嬴的缘分,都自此而起。
怪不得,这一路走来,她对长嬴总有着超乎寻常的信任。
楚扶昀平静地听完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转身朝着水牢的尽头,通向方外宫更深处的方向走去。
长嬴莫名:“你不打算回去找我家丫头?”
楚扶昀走得不疾不徐,他目光寂冷,仿佛披挂上阵。
“我想,处置一个人。”
有一个人,那个人冒充她师兄的身份那么多年。
对此,他忍了很久了。
……
与此同时,辰天阁。
暮兮晚翻手凝火,她望着围困在四周密密麻麻的方外宫中人,笑了笑。
“从始至终,我一直都没有仙骨。
我的火焰是向师父借的,我的本事是跟老师学的,十二年前我靠着身体里的一株火才得以死里逃生,可你们非要在我身上找半颗星星,别说你们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它在哪儿。”
她心中回忆着过往,在反反复复的思索间,她终于想明白了此前一直不曾
得到答案的困惑。
“或许那半颗星星……早就,不在我身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