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熊端坐椅子上,面前桌子上还各自摆着小小一副泥土烧制的红陶杯盏。那茶壶只有拳头般大,杯子便更小了,只有指头大小。而且茶壶的形状颇有些歪歪扭扭,瞧着竟像是自家做的一样。
常顺颇觉好玩,心道这夫人看着不显,倒还怪有意趣的。
祈瑱看到眼前场景,也是觉得心中好笑。只是眼角余光扫向一边的大炕,目光便顿住了。
炕上铺着的被褥不甚整齐,露出了一个角角,却把褥子下铺的稻草垫子显了出来。祈瑱看着这稻草垫子,只觉得十分扎眼。
祈瑱将视线转向走在前面的彦哥,这才留意到彦哥穿着深
蓝色棉布袄子,腿上是绑腿的黑色棉裤,脚上踩着高帮的棉布靴。
他身上衣料都是是寻常百姓常穿的棉布。这样的面料,不要说是侯府少爷,便是府里体面些的小厮,都不会穿用。但祈彦这一身穿着打扮,却显得干净利落,不显一点窘态。
祈瑱忽然意识到,其实彦哥儿是个长相很出众的孩子。他初见彦哥,便见他精气十足,眉目舒展。虽是个孩子,言语行事也十分幼稚童气,但同时也有股子从容稳重的仪度,让人只觉得这孩子聪明伶俐,俊秀可爱,下意识便忽视了他的衣着。是以父子相处了一日,祈瑱还是头一回留意到他的衣饰。
祈瑱心中滋味难辨。扭头示意常顺扶自己回去。
到了门口,常顺见程嘉束一身粉袄在门口等着,想到那灰熊的衣着打扮,又是忍不住想乐。
他嘴刚咧开,便看到祈瑱冷冷的视线扫过来,赶紧肃容低头不语。
程嘉束接过祈瑱,搀着他慢慢躺到炕上。一躺下,祈瑱便默默伸手去摸身下的褥子。果然,薄薄的褥子下面亦是一层厚厚的稻草垫。
祈瑱闭上眼睛。
他虽然对程嘉束母子没有什么情意,但也只是不让他们在自己眼前出现,碍自己的眼而已。他并无意苛待他们,也实在没有想到她们母子在这别院里生活寒素至此。
只是想到那设施奇异便利的净房,对于他们的生活是否真的贫苦,祈瑱又犹豫起来。
祈瑱一时间心思翻转,察觉到程嘉束还立在一旁,没有出去。
祈瑱睁眼,正撞上程嘉束的视线。
程嘉束面带迟疑,说道:“侯爷,我力气小,实在服侍不了你起居洗漱。不如你搬到彦哥屋里住,让彦哥跟我住,这样常顺照顾你就方便多了。侯爷觉得如何?”
当初程嘉束整修别院的时候,因资金有限,便只修了灶院,她住的院子以及石叔石婶住的门房,其他院落一概没管。以致于如今祈瑱来了,竟连个旁的能住人的地方没有,只能叫他挪到彦哥儿那屋去。
本来是个两厢便宜的主意,祈瑱理智上觉得这样处理最好,然而鬼使神差地他却说了一句:“不必。”随即又解释道:“彦哥大了,跟你一起住不合宜,先这样吧。”
程嘉束无奈,也只有由他。
却说常顺心里却记挂着事,把祈瑱交给程嘉束后便赶紧去了外院。
果然大老远便听到石婶在那里嚷嚷:“哎哟天老爷啊,跟你们说的清清楚楚,上完茅房要拉绳子冲一冲,净是没有一个人听的。瞧瞧这都腌臜成什么样子了!”
原来,程嘉束给灶房装了锅炉之后,为了用热水方便,便把挨着灶房,原来堆放柴火的小院子改成了卫生间和淋浴房,且中间砌了墙,分了男女。分别从灶房子院子的两头出入。如此,虽然是一个院子,共用灶房的大锅炉,但中间砌墙隔开,各自有门进出,两不相干。
石婶杏姑是只用女厕,石叔平时也是从不往女厕的门口方向靠近一步。
这些亲卫们过来,石栓自然只领他们去男用净房,且再三交待不可往另一头去。石婶忙的脚不沾地,也不去男厕那头,自然不知道这些大头兵们把净房糟蹋成什么样子。听到石栓抱怨,她趁没人的时候过去看了一眼,简直气得火冒三丈!
人过惯了洁净日子,是再不能忍受一点腌臜邋遢的。
见常顺过来,也不管他在侯爷身边有多体面,张口就是告状。
石婶想得透彻:我如今是夫人的人,你常顺在侯爷跟前再得脸,跟我有什么相干?
既然不靠着府里吃饭,她见到常顺这个侯爷跟前一等一的红人也不怵,当即就抱怨:“常管事,你可得跟你带来的兄弟们好好说道说道。咱们夫人是个好干净的,你们住进来,就得守咱们的规矩。夫人花了大价钱造的茅房,平日里都是干干净净的,你们才来一日,就糟蹋得不成样子。可不兴这样的!”
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又是他们理亏。常顺只有摸着鼻子道:“夫人这茅厕以前没有见过,弟兄们不知道怎么用,倒不是故意的。回头我说他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