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彦却摇摇头,认真道:“母亲不要这么说,我都知道的。”
程嘉束又是心酸,又是开心,说:“嗯,好孩子。我们再稍稍歇一会儿,待下便走。”
祈彦正待说话,庙门口却传来一个声音:“不知夫人要带着我的世子,去往何处?”
程嘉束悚然回头。
只见祈瑱身披黑色大氅,面容苍白,目光沉郁,一只手按在腹部,缓缓走进庙里。后面隔了几步远,常顺常安垂首跟着。再看外头,一队亲卫已是将这土地庙团团围住。
……
廖先生来到外院书房,祈瑱正躺在软榻上,常安与婢女香叶在小心地给他换腹部的伤药。他行了一礼,便在一旁候着。
祈瑱看到廖先生手中的折子,当即知晓他的来意。
那日他发现程嘉束不见踪影,马棚中的白马也一同不见,吓得肝胆欲裂,只当是程嘉束是痛失爱子,要同儿子一起赴死,他当即便要去寻程嘉束,却被常安常顺两人死死拦住,常安道:“侯爷身上还有伤,便是骑马追赶,也快得有限,不若叫属下带人骑快马去追寻夫人踪迹。”
说罢,他便带了几个人去寻程嘉束踪迹,先去的地方便是当日彦哥儿失事之处。
他那边去寻人,祈瑱便在家中审问几个仆妇程嘉束的言行举止。待细细问过程嘉束在灵堂的举动之后,便察觉出不对出来。
那边常安又使了人回报,道是并未在祈彦出事处查到程嘉束的踪迹。
祈瑱便知道情形有异。当即便派了一队哨探,分散去附近的道路、村镇上探寻程嘉束的行踪。
只是程嘉束的消息还没有查到,哨探便传来消息,道是在陈家庄发现一个少年,形貌与少爷有些相似。
再后来,又有人传回消息,道是发现夫人的行踪,亦是朝着陈家庄方向而去。
祈瑱再不敢迟疑,也不顾常顺阻拦,马上就带了一队护卫,直奔陈家庄而去。
程嘉束出走寻祈彦时,因怕错过祈彦留下的标记,要处处留心,是以走的不快。故而祈瑱带人赶去时,才能恰恰好将人拦住。
倘若他当时晚了一步,假如他没有及时拦住二人……
祈瑱几乎不敢去想这个后果。
哪怕他心里其实清楚,程嘉束与祈彦二人经验不足,不知道扫除痕迹,即使走了,自己也能将二人寻回,但一想
到这个后果,他便觉得一阵心悸,后怕不已。
而祈彦虽然寻回,善后事宜却也不容易。
当日他以为祈彦身死,惊怒悲痛之余,也并未想着要替裴家人隐瞒此事。彦哥儿遇匪一事,自然被官府知晓。
京畿一带竟出现劫匪,且行刺之人还是堂堂侯府的嫡长子,此事放在哪里都是大案,不能轻易善了。
便是彦哥儿后来找回,但府衙那里也不能随意糊弄过去。祈瑱虽然如今颇得圣宠,可也不是那等只手遮天之人。此等要案,不是他可以遮掩得了的。
此事,势必要跟陛下请罪,亦少不得要跟有司衙门通报案情。
只是,孩子能够回来,便是天大之幸事。与之相比,善后却又算不得什么了。
伤口已是换好了药,廖先生便上前道:“请罪折子已经拟好,请侯爷过目。”
祈瑱接过翻看了下,折子叙述了整个事情经过,并未隐瞒裴家及裴夫人在其间的作用;又写三个歹徒被祈彦杀死;祈瑱带人追踪最后一个歹徒,不慎被其刺伤,因匪徒受伤过重,审讯后不治身亡。结尾便是请罪,一则是情急之下动用私刑,未能将匪徒及时送往有司衙门;二是自己治家无方,以致家中骨肉相残,又惊动地方云云。
因是密折请罪,是以祈瑱除去自己受伤一事外,余事并不隐瞒。----便是隐瞒,怕也未必瞒得过去。
祈瑱见无疏漏,便颔首同意道:“便按此誊写进呈吧。”待廖先生退下,他才缓缓躺回软榻上,只觉得身心俱疲。
想要唤一旁的香叶过来,问下夫人此刻在做什么,只是想了想,到底没有开口。
当日以为程嘉束寻死之时,那种恐惧心慌,至今想来依旧叫他冷汗涔涔。他对她一片赤诚,怕她轻生,怕她弃他而去。可是程嘉束呢,说杀便杀,说走便走。何尝有一点将他放在心上过。
祈瑱泛起一丝嘲讽的笑容。
他被她刺了一刀,伤势那般重,她竟是连一次都不曾看过他。这个女人,当真是冷心冷肺。与她相处这几年,他自问待她一片赤诚,却一点不曾将她的心暖热。
……
程嘉束自然不会有半分愧疚。
彦哥儿平安回来又如何?平白无故有了这场祸事,十四岁都不到的孩子,不得已亲手杀了三个人,难道心理创伤就不是创伤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