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嬷嬷原是我穆府家仆,我来给她送点东西。”
二人说了没几句话,穆宜华便叫人将东西搬进曹家,自己又与曹嬷嬷和叶氏寒暄一番,出来时,门口只剩下齐千一人了。
穆宜华让春儿小厮去马车上等。齐千迎上来,小声道:“穆娘子的东西,我已经送到了。”
穆宜华颔首笑道:“他怎么说?”
“三大王拿到就换上了。”
穆宜华失笑,也没说什么,只是问道:“他今日可有赏你团圆饭吃?没让你回家,就让你跑东跑西的?”
“为三大王做事那是应该的,何况今日之事还是由童蒯而起。”
穆宜华心有疑虑:“这个童蒯……我只知他上位的由头不怎么光彩,可还有别的事情,让三哥如此厌恶他?”
“我们联金抗辽,本说好燕云十六州都归我们所有,可临到了金人却又不答应,说要我们的燕京还有涿、易、檀、顺、景、蓟六州,三大王气不过,与童蒯二人赴金帐和他们谈判,差点打起来。那童蒯倒好,在金人面前扮起了好人,说什么那是金人打下来的合该给他们。真是好笑,那他怎么不说,当日我们签订盟约,说的就是把原给辽国的岁币转纳于金国,金国把打下来的十六州全部归还于我们呢?明明是他们言而无信,童蒯身为武议大夫和都监如何能说出这种话?”齐千越说越气愤,“也得亏是三大王,不畏生死,据理力争……明明是带了自家人的,却好似孤军奋战、单刀赴会,看着就憋屈!”
穆宜华皱眉问道:“童蒯说这话,官家知道吗?”
“官家知道,三大王回京后就与官家讲了。可官家……唉!”齐千身为一介小将,实在不敢在背后诟病当朝天子。
可即使他不说,穆宜华还是猜到了几分,也跟着沉默。
“所幸金人皇帝还算是讲道理,看三大王如此强硬便将燕云十六州尽数归还于我们了。”齐千道,“不过三大王却不是这么说的,他说……好像说什么金国刚立国不久,辽国与我们大宋又是兄弟之国,六州也是汉人居多,于金国而言不好治理容易叛乱,这才还给我们的。三大王还讲了好多什么兴兵马什么的,哎呀,在下愚钝,实在是听不懂,穆娘子见谅。”
穆宜华摇头示意无碍。
“今日齐千多言了,但穆娘子也不是外人,若是能明白其中之意,多多开解三大王,是最好不过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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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宜华回府,支起房中的窗户望着外头明亮的圆月,回想着齐千所言,眼前竟浮现起赵阔挥斥方遒的模样——男人的眼神坚定,言辞激烈,虽寡不敌众,但仍旧豁出命去与金人抗衡。
这样的一个人,是她的心上人。
穆宜华轻笑一声,忽然灵光乍现,叫来春儿磨颜料,提笔作画。
此前赵阔问她讨要十万人家烟火图,她以不擅拒绝了。可今日听了齐千的话她忽然觉得她的少年郎配得上一副耗尽心血的江山图。
她要画给他。
脑内画像具现,穆宜华笔触坚定,勾线流畅,没几下便把圆月江河图线条勾勒出来。
春儿打了个哈欠:“大姑娘这么晚了画什么呢?”
“江山图。”穆宜华的发丝垂落宣纸上,被她随意地用干净的毛笔绾起。
春儿凑近前看:“只有山水和月亮啊……”
穆宜华拿毛笔打了打春儿的脑袋:“蠢材蠢材。”
春儿努嘴揉了揉:“今天很晚了,大姑娘那么着急,是要给谁吗?”
穆宜华笔头一滞,轻轻“嗯”了一声。
春儿忽然明白,不说话,吃吃笑起来。
二人熬到子时方去歇息,未干的画卷铺在桌案上,月光清泠泠地洒在了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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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天还未醒,整个汴京城仍旧沉浸在节日的欢快之中,一对人马冲破渐渐苏醒的街道,拐进幽深偏僻的小巷。
人群拥挤地挡在路中间,被官兵们挤开冲散:“大理寺办案!别挡道!”
一连几座茅草屋被烧得坍塌焦黑。屋外十几人坐在地上哭天喊地,被官兵一把拎起来:“别挡道!出去!”
“你们这群天杀的!我屋子都没了你们还要我走!”
“这位娘子,这里不安全,屋子要是又塌了怎么办!你先让开!”
有几人觉得官兵言之有理,连忙将人拖开。
“这屋里还有人没有?”
“有!有!那间屋子,火就是从那间屋子烧起来的!我们出去喊军铺的探火军人,回来都没见她们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