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不认得她,直到今日一声母亲也不愿意喊她;皇帝不召见她, 族人不待见她,连下人对她也是时而理睬时而漠视,唯有百清心疼她。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
可她至少活下来了, 至少是活着回家了。
她这样安慰自己。
宫里破天荒地送来请柬, 说是春日花开,贵妃邀请各家女眷进宫吃酒游春。辛秉逸受宠若惊, 她想好好梳妆打扮一番, 奈何请柬送来的时间太晚, 她都没来得及做件新衣裳便匆匆进宫。
马车一路驶到宫门口,百清唤她下车, 辛秉逸却犹犹豫豫,撑着门框半天不敢出去。
百清将帘子掀起一条缝:“娘娘,该下车了。”
辛秉逸抿抿唇,良久才说道:“要不我们回去吧?就说……说我身体忽感不适,怕绕了他们兴致。”
百清闻言心中一阵酸楚,她有些憋不住气:“那些人惯会嚼舌根的,若是娘娘半路折返,他们还指不定怎么编排您呢……”
辛秉逸欲言又止,仍旧是不敢下车。
时间愈发近了,宫门口的马车渐多,有几家娘子探头探脑朝这边看过来,一看是襄王府的马车又立马扭头,不敢大声,只听见窸窸窣窣的议论——
“那个就是襄王妃啊……我看在宫门口停了好久了,也不见得人下来。”
“怕是不敢下来……我听说贵妃此次遍邀女眷是一个月前便定下的人数。可她如今在杭州,又是官家亲弟妹,贵妃拿捏不准,最后关头才让人送去请柬的。”
“唉,若我是她,我也就只敢待在家里了,哪里还敢出门?襄王妃还真是襄王妃啊哈哈……”
她们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辛秉逸无地自容。百清气不打一出来,正要上前理论被辛秉逸一把抓住。她脸色惨白,双手冰凉:“我们走吧……”
“娘娘!”
“走。”辛秉逸用仅剩的最后一点尊严命令她。
百清无有办法,只好在众人注视下离开。
直到傍晚,辛秉逸都是独自一人待在屋中,连百清都难以近身。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外头忽然吵嚷起来,百清与人争执,说什么都不要那人进去。
“我们是奉主君主母的命来的,好歹也要见一见娘娘的。”
百清愤恨:“如今知道见了?人刚回来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来问候问候?还主君主母……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你们算哪门子的主君主母,承了他人的功勋张冠李戴鸠占鹊巢,还好意思在这里耀武扬威?我们娘娘才是正经八百的辛家本家,你们算什么东西还敢在这里大吼大叫?”
“呵,我们大吼大叫?我们的声音可没有您的声音大啊,百清姑娘。”那人蔑了她一眼,“您瞧瞧您这脾气,也就是殿下征战在外不了解。若是知道世子身边的贴身侍女竟是这样没有规矩的人,迟早把你换了。到时候看你还敢不敢嚣张!”
哗啦一声,屋子的门被打开。辛秉逸面色憔悴却挺拔地站在檐下,整个人如同垂垂老矣的松木,单薄又脆弱。
“这里是襄王府,还请嬷嬷自重。”辛秉逸沙哑着嗓音,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嬷嬷。
那嬷嬷也不甘示弱,梗着脖子瞥了她一眼,笑道:“哟,娘娘您在啊,奴婢还以为您不在呢。是主君主母叫我过来给你传个话,说完我就走。”
嬷嬷见辛秉逸没有开口接待她的意思,也不在乎地直言:“我们主君今日朝见官家,官家向主君说了您应约却不赴约的事情。贵妃还以为是自己哪里怠慢了您,晚上回宫思前想后,饭也吃不下。主君说,官家无有皇后,贵妃是后宫中一等大的,您是襄王妃,那和贵妃就是妯娌。有道是兄弟同心金不换,妯娌齐心家不散。
“殿下在外打仗平定天下,您也要又襄王妃的样子,好好替他操持家务。您回来了便回来了,如今好好在杭州待着,那就更不能落人口舌了。您是辛家本家的女儿,礼仪规矩以往在汴京您都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应当也不需要老奴来教了吧?”
纵使温和如百清都听不下去了,她抄起递上的木棍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打骂:“你们算个什么东西!你们……你们……滚!”
百清不会吵架,生气了只会骂几句简单的,剩下的全部憋在心里,烧红了脸。
嬷嬷觉得好笑,嗤了一声:“哎哟,大宅院里头怎么还打打杀杀的?这是襄王府,娘娘是辛家女,可不能失了颜面啊!不过你们应当也没什么颜面可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