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宜华眉毛轻挑,轻笑一声,没再说话。
柳靖远从外匆忙跑来,风尘仆仆地走进前堂。穆宜华一见着他,连忙站起来,面上又带起了笑。
柳靖远脚步一顿,神色僵在脸上,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柳夫人或许不知道她来做什么,但是柳靖远一定知道。
他不敢看穆宜华的眼睛,颇为躲闪地坐到椅子上,绷着脸问道:“穆娘子前来所为何事?”
穆宜华不同他拐弯抹角,直说道:“舅舅是希望我现在讲,还是只剩下我们三个人的时候讲?”
柳夫人紧蹙着眉头:“你什么意思……”
话未完便被柳靖远打断:“你出去,叫孩子们也在后院好好待着。”
柳夫人惊诧,想问什么却只能在丈夫严肃的眼神中退下。
穆宜华开门见山,将账簿拍在桌上:“这是从李默住处翻出来的账册,重点的地方我已经用朱砂圈出来了,舅舅自己看看吧。”
柳靖远半晌没动,他感受到穆宜华锐利的目光一直盯着他,不得已才将账册拿过来。他的心怦怦直跳,这一切无疑是在告诉他——穆宜华什么都知道了。
“李默是明州出了名的走私贩子,在你们海船出事前就有交易,海船被禁后你们更是打通了与他买卖的途径肆意猖狂。什么香料珠宝黄金从他地方购得,又去明州各大当铺分批典当换钱以此赚取差价。更或者是将海商未过市舶务登记造册的货物假借他手贩卖,所得钱财五五分成共同谋利。”穆宜华点点桌子,“李默真是个生意人,何时何地何人买卖出入写得一清二楚。明州掌大宋海运码头之责,更是如今南朝的庆元府,舅舅年岁长于我,应该知道走私在明州所受刑罚有多重吧?”
一番话了,柳靖远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尾,喉头被人紧紧扼住,半分说不出话来。
穆宜华从他手中拿过账簿,找出记着柳昌邑与小五名字的那几页展示给柳靖远看,她笑了笑:“白纸黑字,您可看清楚了。”
“你要如何?”柳靖远紧攥着拳头,“难为今日穆娘子还叫了一声舅舅,总不能是来认亲戚的吧?”
穆宜华收好账簿,轻叹了口气;“我知你与董芳绪此前有过联系,但最后害我的终究是他不是你们,所以我也不想追究。当然走私之事报不报官……”她示意穆长青拿出合契,一式两份摆到桌面上:“全看你们的诚意。”
柳靖远拿过一份细看,眉头突然紧蹙:“你——”
“没错,我要你们把柳家所有的家产全部给我。所、有。”穆宜华毫不避讳地盯着柳靖远,“当年外公留给我母亲的家产本就有六成,你鸠占鹊巢登堂入室多年我不与你计较。但如今你无才无德无能,只能通过这些肮脏下作低贱的手段来维持表面风光,我便看不下去了。
“要知道豪绅世家从来都是从内里开始败的,孟子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你这一世都还没到呢,也不瞧瞧被你们祸害成什么样了。海船、酒坊、瓷窑、丝绸庄,那个不是摇钱树?再蠢的人都知道怎么赚钱,也就只有你把生意越做越小,让全明州人看柳家笑话。如今竟还沦落到要走私和发国难财来维持生计,真是替我娘我外公不齿。”穆宜华心中早有怨气,如今口若悬河统统发泄出来简直一发不可收拾,说得柳靖远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额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你如今就只有两条路可以走,第一条把家产全部都给我,这间宅子我用明州最高的价格帮你们卖出去,然后你们带上柳昌邑离开明州,我会给你们一个体面的理由;第二条我把这本账簿和李默本人交给黄知府,你跟李默一起坐牢。自己选吧。”穆宜华显然没有给柳靖远留任何退路,她也不想扮什么大好人,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
想要就是想要。
我就是来抢回属于我母亲,我自己的东西的。
柳靖远拿着合契的手微微颤抖,心中纠结挣扎。
穆宜华也不急,继续加码:“你想清楚,柳家族人本就不喜欢你们,等到你们大厦倾塌,他们是会帮你们还是瓜分你们的家产?可我就不同了,看在外公与母亲的面子上,我可以给你们一点儿分成。”
柳靖远神色松动,探究地望向穆宜华。
“但有条件,柳如眉留下,这一点分成由她来掌管,日后你们要从谪分红中拿钱花用,要听她的意思。”
柳靖远咬牙:“哪家父母兄长的生计由幺女掌管,这叫什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