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像是得势的通天小人,穆宜华一句话她有一箩筐的话在等着。
穆宜华只觉头疼脑涨,身形不稳,穆长青连忙上前搀扶住她。
老鸨所言并非全无道理,这里是明州,而她穆宜华终究是从汴京而来的流民,即使她曾经赚了点小钱,过上了稍微好一点的日子,但终究改变不了明州人眼中她的身份和来历。
穆宜华沉默良久,神思稍稍清明,她抬头冷笑一声:“敢问花妈妈,我这妹妹您是从哪儿买来的啊?”
老鸨听出其中意味,谨慎地不敢回答。
穆宜华强撑着精神面向知县:“我这个妹妹是陈家的良妾。敢问我大宋朝可能买卖良民,贱卖良妾?知县大人若是不信,大可去找当初说媒的媒婆一问便知。”
老鸨吓得一激灵,矢口否认:“什么良民良妾?我只知道当初带她来的那个人说是她亲爹,日子过不下去了,要把他女儿给我。我看她脸色蜡黄蜡黄的,本来还不想要呢,转念一想这姑娘也可怜,倒不如就来我门下,这才收了她。穆娘子倒好,自己妹妹不看好叫人拐了去,反倒来污蔑我!这明州城这么大,我哪知道她是什么……什么陈家李家王家的良妾?我不知道。”
穆宜华望着她,没有说话,可老鸨那慌张的神情和欲辩无措的样子早,让她更加笃定这幕后主使到底是谁。
知县显然被堂下这两个女人的辩驳吵得头晕,只想尽快结案。
他惊堂木一敲,清清嗓子道:“肃静!是非真假,待衙役找到媒婆审问后再做定夺。若穆氏所言为真,那也是可怜之人。你们俩各退一步,一个减少债务至四百五十两,一个抵押房产尽快还债。至于陈家,丧父丧夫,唯余孤儿寡母,就不要再为难他们了。”
老鸨听知县如此说,她勾勾嘴角冷笑一声,满是不屑地瞧了一眼穆宜华。
“下一个案子……”知县掀起眼帘,对着穆宜华叹了口气,“把剑拿上来。”
衙役将长剑过堂,围在外头的百姓望之无不惊呼。这柄剑长三尺三,宽一寸二,剑鞘古朴厚实,剑柄雕刻蟠龙,剑刃如水寒意,若非贵族御身之物,便是将军征战佩剑。
她穆宜华是谁?敢有这样的东西?还拿出来言说要砍人。
“穆娘子,债务之事易清,但这私藏兵器之罪难脱。欠债已是你们理亏,你们非但不还钱竟还拿出兵器威胁债主,是何道理?”
“是我!”穆长青几步上前站在姐姐身旁,“是我藏得,我姐姐根本就不知道。”
“你姐姐是户主,又是你长辈,即使是你私藏,也难逃干系,穆小郎君想清楚了再说话。”
知县如此一言,穆长青翕合着嘴唇,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穆宜华在堂下垂首肃立,良久她缓缓抬起头,眼神直直地盯着县令,心一横,开口道:“这是我从汴京带来的……战乱颠沛,若无兵器傍身,我们三人怕是没有命活到现在。”
“那为何落定明州后,迟迟不肯上交?”
穆宜华沉默。要为自己脱罪只能说出曾经的身世,说出自己与左衷忻的关系,可自定居明州后,她只想安安稳稳地生活,什么宰相嫡女,什么落魄权贵的名号她统统不要了,她只要个“穆宜华”的名字便好。
没有什么比平凡与安定更加重要的东西了。
她为了保命来到这里,可如今又为了保命不得不亲手将这一份安稳打破。
穆宜华咬咬牙,说道:“汴京之难,唯有受过之人才懂其中恐怖,若无兵器傍身,如何睡得安稳?何况这柄剑是故人之物……”
“故人之物?你自己好好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故人才会有这样的东西?穆娘子,你不会还要说自己以前是皇亲国戚吧?”
穆宜华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我父亲……曾在京为官……”
“行了。”知县厉声,“穆宜华,本官没空在这里同你虚与委蛇,你别以为曾接见钦差就可以口出狂言。本官体谅你一个寡妇生活艰苦,但你也不能得寸进尺。”
穆宜华无奈叹气,嘴里句句实话听着却是句句荒谬:“妾身所言句句属实,非但如此,我与左翰林在汴京时便识得……”
“住口!你辩解不成,还要拉朝廷命官为你开脱。今日就算是左丈人给你做证本官都不会相信,除非是左翰林亲自到场澄清,否则,你罪加一等!不管你以前是何身份,你既已成了明州的百姓,家中男丁无功名,你也无诰命,并非权贵豪绅,平头百姓一个,就应该把剑交出来,而不是私藏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