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擢英这个二掌柜在店里忙前忙后招待客人,穆长青则是坐在柜台上算账收钱。忽然,一个人挡住了他的光线,他头也没抬,只是用手遥遥一指里间:“买书在里面。”
那人没动,穆长青蹙眉抬头,刚想讲话,却见一个妙龄女子站在自己面前,鹅脸杏眼,秋水含波,粉腮生香,可怜又可爱。她身着水绿色上衫,胸口绣着一只画眉鸟,下穿绣球暗纹桃色百迭裙,绿云扰扰,发髻高绾却只簪着一支杏花。
穆长青不由得愣了一下,又连忙低下头:“买书在里面。”
柳如眉又望了一眼穆长青,走进铺子拿起书翻看。
万古生的名字印在第一页,她又翻了几页,是一副“霍郎战金图”,落款逢春客。柳如眉看向站在楼梯上的穆宜华,穆宜华好似也感应到什么,朝她看了过来。
只在那一刹那,穆宜华便知道了此人是柳如眉。
这姑娘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微微抬头看着自己,安静祥和,不由得让人心生亲近之意。
穆宜华知必有这一遭,也不躲,朝她笑着点了点头。
柳如眉霎时有些不好意思,转身漫无目的地看起了书画。
一上午的时间,店中的话本卖得七七八八。乔擢英清点数量,说还剩下七十八本。穆长青一对账,发现竟然对不上,又算了一遍,发现仍旧少了一本。
“不可能啊,每一笔我都记上了的。”穆长青疑惑。
穆宜华又帮着数了一遍数目,发现乔擢英没错。穆长青虽说平时吊儿郎当,但是在这种事情上也不是个粗心大意的人,是以只有一种可能——被人偷了。
“偷书……”穆宜华失笑摇头,“想来是个没钱但爱书之人吧。算了,随他去吧,日后我们小心些便是了。”
穆长青有些不开心,抿着嘴半晌没说话。乔擢英见他兴致不高,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别生气,这也侧面正面你写的好啊,是不是?你说这明州城那么多人,我们如果要找也肯定是找不到的,只能以后小心了。”
穆长青叹了口气:“那可是一两银子啊……”
几人聚在一起安慰穆长青,柳如眉则是站在书架边上远远地看着他们。她手中捧着书没怎么看进去,她更喜欢窝在床上慢慢欣赏回味。眼下,她更感兴趣的,是这本书的两位作者——穆长青和穆宜华。
他们虽然姓穆,但是柳如眉知道,他们的母亲柳月鸣才是那个柳家正经八百的继承人。自从知道他们的存在,柳如眉明明姓柳,却不知为何生出了“鸠占鹊巢”之感。父亲母亲将他们打成蛇蝎心肠的蠹虫,认定他们终有一日必定会回来吸血,所以夙夜难寐,日防夜防。
可柳如眉观察了他们半日,她觉得……他们并非如此。
汴京逃难而来,能在明州城活下来甚至扎稳脚跟,靠得不可能只是心计,肯定还有别的。
今日得见,确实不假。他们是能力,重情义,所以写的书画的画这样好,所以有那么多的朋友帮忙捧场——柳如眉长到十五岁,生平第一次有了推翻父母决定的心思。
在众人的安慰下,穆长青收拾心情也准备到后间吃点午膳继续干下午的活。
他恍然看见上午的那个姑娘还站在店里,仍旧看着他。
穆长青奇怪死了,几步上前站在她的面前问到:“这位娘子,有什么需要帮您?”
柳如眉回过神来,自觉失礼,连忙低下头,将手中的书递给他:“我买这本。”
穆长青给她结了账,将书递给她。
柳如眉还是不想走,她在柜台前踌躇片刻:“您就是万古生吧?”
穆长青笑了:“是我。逢春客是我姐姐。”
“您写的书真好,请问您……您会给读者回信吗?”
穆长青微微一愣,他忽然想起自己那个寄信以抒肺腑之言的表妹,抿抿嘴:“偶尔会回,我忙于学业,还是窗课要紧。”
“哦……这样啊……”柳如眉略感失落,“那我看完卷二,能给你写信吗?”
穆长青望着那姑娘的眼睛,实在不忍心拒绝,他点点头:“好,我等你信。”
柳如眉咧嘴笑了,欣喜地离开。
穆宜华上前看着柳如眉的身影消失在街角,道:“知道她是谁吗?”
“柳家表妹?”
穆宜华点点头:“是啊。你说这柳家可真是奇怪,两个孩子,同父同母同生养,性格竟是这般天差地别。此前你拒人家于千里之外,这姑娘竟是丝毫不计较,今日还来捧我们的场。落落大方,心胸宽广,真是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