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知府听闻也乐得开心, 正想好酒好菜再招待一番, 却找不见左衷忻身影。
官驿的差役说, 左翰林一早便出门了, 说是要去寻故人。
今日的左衷忻穿着甚是朴素,扎进人堆里只会觉得是一同赶集的百姓。他在集市上买了些吃食礼物,拎着便去了左丈人家中。
他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穆宜华,自那日分别,他在脑中排演了无数遍再见面时的场景, 不论是哪一个都让他倍感难为情。他觉得先缓缓。
这厢的穆宜华给穆长青请了十天假期,理由是身体微恙。好学生生病, 堂长先生纷纷慰问,穆宜华便让他顶着那张青一块紫一块的脸去见他们。众人皆是一惊,询问缘由。
穆宜华道:“这孩子不同我讲,我也没有办法, 只能请教诸位。还请堂长先生替我去学堂查明原因。”
当了那么久的师长,他们岂能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当着穆宜华的面没有说什么,一退出穆宅便各自盘算起来——必定是又发生如左衷忻当年一般的事情了。
送走师长以后, 穆宜华便起身往左丈人地方去。
她也上街买了些吃食, 一进府门,带路的小厮就说穆娘子来得真巧, 今儿个还有别的客人呢。
穆宜华忽然想到什么, 忙问道:“是……是左翰林?”
小厮笑道:“穆娘子真神人也, 竟给猜对了。”
完了完了,本还想着能躲一躲, 这怎么躲着躲着竟撞到一块儿了。
左衷忻在见到穆宜华的时候也是做这般想,他不敢看她,只低着头喝茶。
左丈人见穆宜华来了,也开心,见身后无人却也是奇怪:“长青呢?今儿没来?”
穆宜华欲言又止,瞥了眼左衷忻,只听左丈人道:“不用管他,你且说你的。”
“今日前来,确为长青之事。”穆宜华将明知学堂里的遭遇一五一十讲于左丈人听。
左丈人义愤填膺,拍案怒斥:“岂有此理!我今年开春一早就跟他们讲了,出众良善之人时常遭小人嫉恨而受苦,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例子。喏,活生生的例子不就摆在眼前吗!这群人……偏生不重视,偏生不管!”
这例子无疑说得就是左衷忻了,穆宜华已全然知晓此前之事,只是左衷忻仍不知她已是了然于心,正抬眼悄悄地看着穆宜华,见她对视,连忙挪开。
“穆娘子啊,这事儿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他们秉公处理。这柳家早已是强弩之末,如今还如此豪横,不仅伤了长青,连乔家的二郎都敢打,是时候挫挫他们的锐气,让他们知道自己到底该在什么位置!”左丈人气急,“学风不正,恃强凌弱,贪玩懈怠,如何能够为国为民尽心尽力啊!”
左丈人瞥了一眼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左衷忻,指了指他:“你若是之后几天有空,随我一同去!官威此时不用更待何时啊?”
“不不不,不用……左郎君有要事在身,此事不易劳烦他……”
左丈人听穆宜华说这话,忽然收了声,意味深长地轻笑了一下,也没有反驳:“筹集军饷之事确实难办,尤其越接近地方这官员之间的弯弯绕绕就越多。不好糊弄啊……你久在中枢,与王爷的年纪又相仿,好在王爷也是个明事理的君,说话做事都太过直截了当,在这儿……要注意啊。”
左衷忻刚要应答,又听左丈人有意无意地说道:“但长青这儿吧……也不需要他讲话,他只要跟在我身后做个巡视的样子便可了。泰安,很乐意效劳吧?”
这话简直意有所指,穆宜华真是后悔今日火急火燎地就赶过来,如今如坐针毡,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左衷忻倒也是欣然答应:“孩儿愿意。”
左丈人笑着捋着胡子,指了指左衷忻,对穆宜华道:“穆娘子,您听见没有?他说他愿意!”
这下穆宜华的头埋得更低了,左丈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今天一个劲儿地帮着左衷忻说话,让她着实害臊。
好不容易交代完事情,穆宜华正要离开,左丈人竟还留饭,她连忙推辞说弟弟在家中不便行走,她还得去照顾。
左衷忻刚要出门去送穆宜华,左丈人一拍脑袋说自己今日要和老友出去吃酒,跟他们聊得尽兴一时给忘了。说着便将左衷忻从家中赶了出去,晚饭也不留他了。
二人齐齐站在门外,相顾无言,忽然一笑,并肩往街上走去。
二人良久无话,却又同时开口:“我……”
“你先说吧。”
“那行吧我先说。”
穆宜华一笑:“我先说。这话我在黄知府家中时就该同你讲的,却一直拖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