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姐姐,我真的没想到还能再看见你!”乔擢英语气中带着强忍的激动,他递上水囊,“姐姐你喝水。”
穆宜华笑着接过喝了几口,又去河边将面上的血迹洗干净回到树林里。
乔擢英已是接手了家中的香料生意,今日也是刚送完去绍兴的货回程,赶巧正遇见了他们,也好在相遇,才免去此劫。
乔擢英的马是用不了了,穆宜华叫他上自家的马车,一同回明州好有个照应。
乔擢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扭扭捏捏不敢上。
穆宜华觉得这孩子奇怪,拉着他的手就将他牵上了马车。
“本是去绍兴采风画画的,好不容易画好了,遇上这样的事儿。”穆宜华可惜地看着凌乱的画卷叹气,“算了,回去拼拼凑凑在画一卷吧。”
乔擢英自上车后就没有说话,他认真地注视着在车厢里忙活的穆宜华,窗棱切割过的阳光洒落在她跳动的碎发上,晶莹剔透,睫毛如蝶翅,扑闪着灵动的尘埃。
“你们钱没丢吧?”穆宜华扭头看他问道,“你们家送一趟货赚得了肯定不少,可别因为我把钱丢了。”
乔擢英立即回神,从怀中拿出一叠交子:“都在这儿呢。”
穆宜华看见那叠钱,失笑用手腕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哎哟,你看我,你们家那么大的生意,肯定要用交子,哪会用银子。”
“穆姐姐,”乔擢英看着她半晌终于问出一直哽在喉间的问题,“你来明州那么久了,为什么不来找我们?汴京之难,我们虽在南边,可就算只是听闻都是胆战心惊,我以为你,你已经……”
穆宜华笑道:“明州城那么大,哪那么好找?”
只这一句,并无多言。
穆宜华为什么不找他们呢?或许是还留存在心间的那一点点自尊,或许是汴京那些伤心事让她对人心不再抱有那么多的期待——她是宰相之女时,人人都愿意巴结,可如今她零落成泥,谁都会来欺负她一下,又让她如何相信当年不过几面之缘的小孩愿意帮助她呢?
太多的质疑无法说出口,只化作嘴角的浅浅一笑:“如今不是遇见了吗?这就是老天爷的安排啊。”
乔擢英听见这话,两颊红扑扑的:“嗯!我也这么觉得!”
二人说话间,马车陡然停下,车外有盘问之声,穆宜华心中一惊,悄悄掀起帘子从窗外看,只见外头丛林间隐蔽处正驻扎着密密麻麻的士兵,刀光血影的记忆突然被撕开一道口子,痛苦奔涌而出几乎将穆宜华淹没得窒息。
“里面的人出来!”外头的人厉声喊道。
穆宜华仿佛回到那个血流成河的夜晚,数不清的尸体,杀疯了的士兵,哭喊连天的汴京。她有些发抖地抓住乔擢英的手臂,手掌冰凉。
“里面的人听见没有!出来!”
穆宜华强忍着心中的害怕,连忙抹去眼中的泪花。她深吸一口气,掀开帘子钻了出去。
“磨蹭什么呢!里面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那士兵拿着长枪指着穆宜华的下巴,锋利而又尖锐,“把东西留在这里,你们跟我走一趟!”
“你们是谁!”穆宜华拉住乔擢英要跟上前的步子。
“我们是谁不用你们知道,你们只要知道,你们出现在这儿就必须跟我走一趟。若不是细作倒还好说,若是细作……等死吧你们。”
乔擢英察觉出穆宜华的犹疑与恐惧,他牵住穆宜华的手将她拉到身后,侧脸小声嘱咐:“穆姐姐,你走我身后,我保护你。”
穆宜华如何能让一个小孩子保护自己,她想撇开乔擢英的手,却被他紧紧握住。抬眼,是乔擢英坚定的目光安抚着她:“相信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越靠近军队,穆宜华越不安,直到看见那放在草丛里的宋旗,她才稍稍安心一点。
几人被关在单独的营帐中,士兵们将马车被搜查得七零八落。穆宜华携带的笔墨纸砚嫌疑太重,他们竟还将毛笔管拆了看里头是否夹带消息。画卷也被撕了,一层层地检查。
穆宜华低垂着脑袋坐在角落里,目不斜视,恍若未闻。
乔擢英无法制止他们,只笑着对他们说道:“几位官爷,我们真的是良民。我和我姐姐出门采风画画,迷了路才走了这条道,不是什么细作。”
“你们说不是就不是?你们就这么巧?迷了路,刚好碰上了我们这队人马?”
这话蹊跷,什么叫碰上了他们这队人马,他们这队人马有什么稀奇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