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真切切地回来了,背负着胜利的功名、百姓的瞻仰与她四年难以消磨的思念与爱慕。
她就这样站在路旁,与大宋汴京万千子民一般,仰望着她那个朝思暮想之人——那个被战场上风霜雨雪催生成的男人,夺目耀眼,让人挪不开目光。
“三大王可真俊朗啊!”
“是啊,少年将军又是公子王孙,文能治国,武能打仗。当真是如意郎君!”
“如今可算是争了口气!当年澶渊之盟,害得我们不知送了多少东西给辽国。如今辽国被灭,我们燕云十六州也可以拿回来了吧!”
“那是肯定的!听闻武议大夫与三大王一同赴北地与金人商谈,当年也已然定下瓜分辽国的契约,燕云十六州就是我们的!”
“太好了太好了!今日我定要饮酒三千觞,以贺国喜!”
众人都在高声赞扬他的丰功伟绩,而他却微微低头,将目光斜向街边——他看见了穆宜华,惊鸿一瞥。
“三大王是在看我吗?”
“你瞎说什么呢?这青天大白日的怎么就开始做梦了?”
“你才做梦呢!”
穆宜华站在一旁,看着赵阔渐行渐远,耳边是其余人嗡嗡的吵闹声,而她却只能听见自己的一颗心砰砰跳着,好似要蹦出喉咙一般。
穆长青拍了拍她:“姐姐,三哥回来了。”
穆宜华陡然回神,捂着心口平息自己,她故作不知地应和:“是啊,他回来了。”
我也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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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来人了,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中贵人张内侍,穆宜华接待看茶,十分得体。王内侍看她,面上挂着欣慰和蔼的笑,喝了几口茶,命侍女拿出上巳宴的请帖,说道:“皇后娘娘三月三会在金明池办一场上巳节的宴会,遍邀各家闺眷,趁着春来好时日,聚一聚,喝茶玩耍什么的。这是穆娘子您的请帖。”
穆宜华叫春儿收好,道谢。
张内侍又笑说:“因您才回京月余,皇后娘娘怕我们做事粗心再三叮嘱万不可把您给忘了。这不,其他人都分头去送了。奴婢啊,走完辛府就直奔穆府来了,一刻都不敢耽搁啊!”
穆宜华听这话,颔首一笑:“多谢皇后娘娘挂怀,中贵人也有心了。”
张内侍道:“奴婢也就只是听从皇后娘娘的吩咐罢了,穆娘子客气了。奴婢也不多留,还要给同平章事家的娘子送帖子去呢。穆娘子留步吧。”
穆宜华还是让春儿去送了送。
她打开那请帖,里头是贴了干花片的香薰花笺,上书府衙官职、受邀者名姓与时间地点。她将花笺贴在胸口,闭眸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三月,金明池畔杨柳依,草长莺飞花含苞。
听闻皇后娘娘去年仲夏命人在池边建了一座五尺高台,名曰向瑶台,上有摘星阁、回环廊、朝华园与曲水流觞,今春方才落成。城中传闻此台东西南北相去百步,凌驾溪上,桥面三虹,朱漆雕阑,飞甍振翅,其间游鱼戏水、鸟禽欢飞、百妍争艳,另设有戏台博户,侍婢百余,华服美衣,如登仙境。
这是宫中未曾有过的宴会,又是中宫亲自下贴去往向瑶台,京中收到请帖的闺眷们皆是欢欣鼓舞,互相传话询问,只盼能知晓睡被请了而谁又没被请。一时之间,后宅震动,好不热闹。
宁之南也在其列,二人知此次宴会重要,便相约着定制了衣裳与头面。
三月三是日,穆宜华起了个大早,梳妆打扮齐整,只见她里头穿着藕粉色五蝠暗纹抹胸,外头罩着一件雾蓝花绢褙子,下着月牙白莲枝缠纹百迭裙,脚上一双织锦翘头履。春儿将她的高髻绾进莲花玉冠中,以长身玉簪固定,又在玉冠发底簪上桃莲菊梅四种象生花,以珍珠发排掩鬓,谓之“一年景”。妆容素雅大气,只在眼尾悄悄地勾勒了一抹红,朱唇微点,画眉远山,珍珠装饰在眉间若花蕊初绽。
穆宜华起身在铜镜前照了照,将耳坠手镯璎珞戴好。春儿感慨:“大姑娘好久没有这般打扮了。等京中闺眷见了您,怕都是要黯然失色呢。”
穆宜华捏了捏春儿的脸颊:“你这张嘴呀——行了,出门!”
阳春三月,最是踏青好时节。
穆宜华坐在马车内时不时地掀帘去瞧窗外的景致,暖风微拂,如同轻柔的手抚摸过穆宜华的脸庞,她的头斜斜地依靠在窗棱上,有些沉醉不知归处。
“春风似酒游人醉,陌上花繁迟迟归。”她随口成诗,正自顾自陶醉着,马车骤然一停,害得她差点磕着脑袋。
“怎么了?”春儿询问。
车夫回话:“前头两马车相撞,把路给堵了!”
穆宜华掀帘往外看,只见一个妙龄少女穿戴奢侈,满头的珠翠花冠,衣裳华丽,嘴上却是极为不饶人。她拉着对面那姑娘的手腕,嚣张跋扈,横眉瞪眼,振振有词:“分明是你们家车夫不长眼不让路,还敢赖到我们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