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是个怎样的人,秋露心知肚明。这人自十五岁丧父丧母后,便一直游手好闲以赌博为生,原先家中也算有点积蓄,多年来被他赌的赌,当的当,前几日竟是连自家的地契都拿来了,简直不成体统。是以他绝不可能有这东西。
近来北边战事频繁,汴京沦陷,金人烧杀掳掠洗劫一空,此时若是有一两件宫中之物流落民间倒也是不稀奇,但缘何会千里迢迢到这远在东南的明州呢?
秋露带起手套取出一支钗,又拿了透镜放大细看。
若是皇家之物,工匠必定会在钗上錾刻自己的姓以便日后出了差错能找到人。秋露从钗头一路看到钗尾,烛光闪烁,小黑凑上前来问道:“看完了没有啊?要不要?不要的话我找别加了。”
“闭嘴!”秋露低喝道。南珠在烛光下的亮光一闪,她看见了刻在凤喙里的一个字——“穆”。
秋露仿佛在那一刹那被雷击中,浑身战栗,头脑发昏。她急忙取出另外一个,在同样的地方找到了另外一个字——“赵”。
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穆和赵,是那两个人的姓啊。
秋露被小黑喊回神,更加笃定此物来路不正。她将透镜放下,蹙着眉又端详了一阵,语气深沉:“这钗子……真正的价值可能比看起来更高。”
小黑眼睛光亮:“你,你什么意思?这真是个宝贝?”
秋露支着下巴沉吟:“不过具体的估值我算不准,尤其是上头这些宝石的真假我还得去问问我丈夫和三叔。”
小黑兴奋极了:“那你先给我说个数,大概值多少钱?”
秋露没有理他,只瞥了一眼:“估值还得等我三叔来才行,我三叔和相公这几日回了绍兴,估计得等几天。”
小黑有些不耐烦:“几天?就不能快点儿?”
“那也行啊,你要是急着要钱,我给你估个价,但是不能保证准确,万一估低了也别怪我。我们这当铺也是远近闻名的良心商户了,你要是放到别的当铺去,指不定别人怎么宰你呢。我看你还是安心等着我三叔回来,这东西又不会跑了。”
这东西是赃物,小黑自然想早点销赃,但是他看秋露的神色又觉得此物不凡,价格定是不菲,不愿意吃哑巴亏。思前想后,他下定决心:“行吧,那我就等!三天后我再拿着东西来找你们人总在了吧?”
“你现在有住处?”秋露反问,“没有住处你就敢揣着这玩意儿到处跑?也不怕被人看见,杀了你把东西抢走。”
“杀”字一出,小黑后脊背陡然发凉,他想起赌场里那群把他打得半死不活的人,若是被他们知道自己有这玩意儿,还不得杀人越货?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秋露:“那你说怎么办!”
“不如你把东西就留在我这里,我给你看着。左右你都是要当给我的,等他们回来,我直接拿给他们看,还方便。”
小黑听这话立马不乐意:“把东西留你这儿,你要是占为己有了我找哪儿处说理去?”
秋露摆摆手:“你放心,我给你立个字据,我们都签字画押。三日后你拿着字据来找我,东西保准还在。”
说罢,她拿出笔墨纸砚和印泥推到小黑面前,让他自己拿主意。
小黑思忖一番,突然走出店外找了个书生模样的人来,指着他说:“你写我信不过,就让他写。”
文书既成,秋露与小黑共同签下名字按下手印,一式两份。小黑将文书对折藏进怀中,再三叮嘱:“你仔细将我东西藏好,有这文书在手,你若是将东西碰坏弄丢,就等着赔钱吧!”
秋露目送小黑离去,看了眼天色,提前闭店,回到家中时带着孩子外出看郎中的冯子年也已在家,正拿着拨浪鼓哄孩子。
秋露一手盒子一手纸张急匆匆跑到冯子年面前:“把孩子送去三叔家,你随我去个地方。”
“做什么那么匆匆忙忙的?”冯子年不明所以。
秋露收拾好东西拉他出门:“我怀疑大姑娘逃来汴京了。”
夏日昼长,村舍升起袅袅炊烟,天边同挂日月。乡间阡陌鸡犬相闻,二人徇着小黑地契的地址找到他的屋子,远远地仿佛瞧见一男一女从田间小路上走来,男的不过十四五岁左右,围着身旁那女子又蹦又跳。
秋露瞪大了眼睛,连忙拉着冯子年跑到一边躲起来,眼瞅着二人打开篱笆小门走进茅草屋。
冯子年难以置信:“这……这是穆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