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宜华这身子骨吹不了风淋不了雨,只嘱咐他每日天黑前必须回家, 穆长青应声出门。也不知道他到底做什么活去了, 头两天还真是带了钱回家,可到了第三天晚上, 天已经擦黑还不见他人影。
穆宜华心急, 裹了蓑衣就要自己出门找, 春儿要拦也拦不住,二人披着一件衣服先去了码头, 问码头正在收摊的监工有没有见过一个六尺高十四五岁的少年郎,监工说前几日常见他来,昨日还说一定要给他留个位子,给他空出了,人反倒没有来。
穆宜华听得心惊胆战。穆长青一定是出事了,不然以他的性子,同人说好断不会不去的。
监工也觉出蹊跷,见她们两个弱女子夜半找人不安全,便好心叫了几个帮手一起在附近找找。
雨夜风大,雨滴如同石子一般砸在中人身上,糊了满脸根本看不清路。琉璃灯点着也只能借微弱的光,照近在咫尺的路。穆宜华等在码头边的小房子中,心如同火烧一般。
“找着了!穆娘子找着了!”有人一身雨水地从黑暗中跑来,抵着劲风大喊,“在巷子里,被人打得半死不活的!我们有一个兄弟已经把他扛回家了,现在这个天气郎中也叫不来,穆娘子您要不先跟着我们去那兄弟的屋里看看?”
穆长青被人打了,这消息在穆宜华脑中轰然炸开,她头脑发懵,连面前的人说什么都听不清了。春儿见状连忙扶住她,朝着那人道谢,麻烦他带路。
几人迂回辗转终于奔波到一间院子面前,屋里的人听见院外的响声艰难开门,是一个裹着发巾,系着合围的妇人,见三人狼狈模样连忙讲他们请进屋。
那妇人一边收拾蓑衣一边将刚煮好的姜茶递上去,穆宜华没有接,直接跑进里屋看见躺在榻上气息微弱的穆长青。
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右手无力地垂落塌边,胸前缠了纱布,还有血丝往外渗。
她在汴京见过鲜血死人本是不会对面前的景象有任何反应的,可如今躺在榻上的是她的弟弟啊,是她的亲弟弟啊!穆宜华无法深究原委,拖着疼痛又倦怠的身躯走过去,双膝无力一跪,趴在穆长青的榻前落泪:“长青……长青……你看看姐姐……你跟姐姐说说话……”
“穆娘子,长青无碍,血方才已经止住了,我们也给他用了金疮药,如今外伤不怕,就怕半夜烧起来。我们看您身体也不好,守夜就让我们来吧。阿山和阿青身体都好,熬个夜没什么的。”那妇人是阿山的媳妇儿,叫卫兰,为人和善,说着就要扶起穆宜华去另一间屋子休息。
穆宜华紧紧地攥着穆长青的手不放,一遍又一遍地问:“真的,真的没事吗?他从来没受过这种苦,从小到大没有人打他骂他,我怕他熬不住……让我守着他吧,就让我守着他吧……没了他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卫兰看这两姐弟实在心疼,又劝道:“穆娘子,阿山做活也时常磕着碰着流点血什么的,我们这儿药齐全,金疮药也是极好的。只要这血止住了,命就保住了,等明早雨小了点,我们就去叫郎中。你放心,长青是少年人,身子骨可比我们好多了,不会有大碍的。”
好说歹说一阵,穆宜华终于松手去歇息,等到了第二天天才蒙蒙亮,她便醒了去看穆长青。穆长青似是有感应一般也睁开了眼,他侧头看见穆宜华红着眼,眼中噙着泪便知这事没完了。
卫兰请来郎中看过,叹气说那些人有些下狠手,腹中被打出了许多血,要吃些活血化瘀的药,还要卧床静养。
这真是在穆宜华的头上砸了狠狠一榔头,一个药包背着已是强弩之末,如今再来一个病患,这要这个家怎么支撑下去?
“也不知道是哪几个畜牲,把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打成这副样子,还扔在雨里!真是天打雷劈都不为过!”
“等等……怕不是那几个私盐贩子吧?”阿青突然反应过来,“前几日衙门又抓了一批贩私盐的,那时我记得长青同我们说,家中拮据,他本也想走贩私盐的路子,多亏是家中姊妹将他劝住才未遭此祸。我们那时也说这要命钱实挣不得,宁愿多背几趟货,也求个平安。不会是那几个私盐贩子觉得长青过河拆桥,告到官府去了断了他们的财路吧?”
“也不是没有可能……之前长青在码头搬货时,他们还来找过他,勾肩搭背的……不像是什么好人。”
“要我说,就该让官府把他们全部都抓了!自己不要命还不允许别人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