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直等到傍晚,南熏门外都没有任何归人的迹象,未久,开封府出榜:“大金已许和议,事未了,朕留宿,只候事了归内,仰军民安业,无致疑虑。”
这一张张的榜贴出来,城中百姓传言相告,穆宜华听穆长青讲了,心头也是惴惴不安。
“这些话放出来,不过是为了让百姓安心,如今金帐中形势如何,我们全然不知……”已是子时,可穆府上下没有人睡去。
不,应当是整座汴京城,都是不眠之夜。
穆宜华靠在窗棱边上,接过张嬷嬷递来的库房清单,粮食还够,但是炭火是真的快不行了。如今的他们也只是夜间睡觉时烧点,两三个人挤在一张床上并用一盆,这才撑了一些时日。若是炭火还运不进来,怕是未等金人打进来,城中的百姓就要先冻死了。
穆宜华掐了掐眉心:“棉衣都发给大家了吧?”
“都发了,刨去我们四人,一共是二十五件。”
“好的,炭火就先别用了,这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呢,就让大家衣服穿厚点,早上晚点起床吧,吩咐厨娘一日就两顿饭,午膳和晚膳便可,晚膳简单些。我记得地窖里还有很多地瓜什么的,让她多蒸一些,这个顶饱。虽然粮食还充裕,但也要防患于未然。对了,左郎君近几日可有传信?”
张嬷嬷摇头:“前几日还有音讯的,就说在御史台办公。恐是这几日朝廷上下严阵以待,大家都不得松懈吧。”
穆宜华紧蹙着眉,不敢多想。
次日清晨,开封府又张贴出皇榜,百姓纷纷上前以为是什么好消息,却见上头赫然写着:“拘收戚里权贵、豪富之家金帛钱粮,犒设大军,自太后为头。”
众人一看哗然,这榜中的大军可不是宋军,而是驻扎在汴京城外鸠占鹊巢的金军。
论满城宋人谁愿意捐出这样的金银钱财,是以这皇榜张贴数日,无人前往开封府。
不多时,开封府又张贴皇榜,将之前所言“戚里权贵、豪富之家”的姓名详细列出,并言:若有藏匿,以军法论处,若知其藏匿而包庇者与藏匿者同罪。告发他人者,得三分金银充赏,以官钱代支。
开封府、大理寺、御史台对此还设了衙狱,誓要将逾期不纳之人逮捕起来。这汴京城中的权贵们何尝见过这种架势,根本不当回事儿。可当太后娘家之人真的“因藏匿钱财”被抓起来时,他们害怕了。
除了权贵富豪,开封府开始要求宰执以下的高官归还此前所赐金带玉带,私质库金银,诸州县镇、天下商贾在京交易金银皆纳官府,官府则以茶盐补偿。
金人索要愈急,官府敛收愈切,可金银还是不够。
“传到圣旨,大金元帅以金银表段少,驾未得回,仰在京士庶,各怀爱君之心,不问贵贱,有金银表段,火急尽数赴开封府纳。许人告,给赏,犯人依军法。”穆长青将今日开封府的皇榜如数背出。
穆宜华心中警铃大作,虽说他们如今已是朝政局外之人,根本无人在意他们,连第一批缴纳的名单里也没有他们。可开封府放出这样的消息,此前她遣散奴仆时又给了许多银钱,不可能没人想到他们。
穆宜华连忙招来张嬷嬷和穆长青嘱咐:“去库房里将看起来大件儿的金银玉统统拿出来,全部送到开封府去,一个都别留,只留小的金珠银珠,听着一定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贞献公家去开封府送金银了,明白吗?”
二人领命,张嬷嬷连忙去清点东西。突然一阵巨大的响声在府门处炸开,一队人马步伐整齐地跑进穆府大门,将整座庭院团团围住。
穆宜华不用问就知道是有人告发他们了。
为首一衙差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斜眼瞅了一下穆宜华,嗤笑道:“有人告发贞献公府私藏金银,不纳官府,我等领命搜查,还请穆娘子行个方便啊。”
穆宜华脸上绽出一个笑容,上前几步道:“难为将军跑一趟,我们本就是要送过了。什么告发不告发的,就是快了我们一步,只怕我们东西太少,拿不出手罢了。”
衙差上下打量穆宜华一番,鼠目微光,扯了扯嘴角,上前几步靠近:“哟,穆娘子要这么说,那还真是冤枉您了。”
穆宜华不着痕迹地后退几步:“那可不是吗,大家都是为朝廷效力的,哪能在这种时候不为朝廷着想呢?”
衙差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睛一斜:“穆娘子这耳坠子……也是金子做的吧……”说罢他就要上手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