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呢?”穆宜华不解,“倩倩死了,我以为是因为她太过温顺。可陆秀并不温顺,为什么到最后还是……”
辛秉逸看着她,垂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她来往权贵之间,见过许许多多的女眷,无一不是富丽华贵,过得极为体面,可这表面之下呢,她们真的快乐吗?全身性命系于一个男人身上,不管愿意与否,这世道好像只给了她们这一条出路。
可为什么呢?为什么她们只有这一条出路呢?为什么她们不能像男子一样凭借着自己的力量在这世间安身立命?她们有这样的能力啊。
“人都说这宫阙巍峨之中的人定是过得好的,可却不知这儿才是真正吃人的地方……”穆宜华独自喃喃,“而女人杀女人,也永无出路。”
马车晃晃悠悠,穆宜华的话语犹如入湖投石,将凝滞的空气砸出一个涟漪。
辛秉逸抬头怔怔地望着她。
“当日我斥责陆秀意气用事,她骂我我还反驳她。如今看来……她有一句话当真是说对了。她说……我不过就是比她命好罢了。”穆宜华缓缓道来,像是说着别人的故事,“确实,若不是我命好,我父母恩爱,父亲通达,家中无姨娘无庶子女,那今日的她们便是日后的我。今日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日后未必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如今你我好过,真是就知是比她们多了几分运气罢了。”
此话方落,辛秉逸心下轰然,神思顿然清明,又不禁从心底生出无尽的悲凉。她惶恐,这是出生至今从未有过的感受。
穆宜华与辛秉逸二人对坐相望,相看泪眼,良久无语凝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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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宜华不再愿意出门,她只盼望着父亲回来,只要父亲和三哥回来,这个家还在还有人气,还有人能温暖她安慰她,她就能麻痹自己,觉得这个世界还同以前一样。
可是朝中不知何时起开始传言北地议和失败的消息,渐渐地城中流言四起,说金军要南下了,我们宋军根本抵挡不住。
城中人心惶惶,人人都在观望,但朝廷邸报迟迟未发,茶馆的闲言碎语倒是先开始了。
一传十十传百,即使没有公开说书,闲话在百姓之间的流传也甚是广泛,直到有一日一学院学生罢课上街走到皇城门外,上书请命要求朝廷下发邸报以安民心。
太子顶不住压力,遣散了学子们,又以扰乱民心妄议朝政之罪名关停了几家涉事茶馆,又抓了茶馆掌柜。
掌柜们直喊冤,说自己根本没有干过这样的勾当,后来大理寺去翻账簿,只见有几行备注高丽人,盘问周边,说那些人长得人高马大,毛发鬈曲,说的话也不知是不是高丽语。一问去向,只说早就已经走了。
此事被压了下来,朝廷发了邸报说议和顺利,襄王殿下不日回朝。
穆宜华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日日翘首期盼父亲的回朝。她如今不期望什么圣眷恩宠荣华富贵,她只觉得一家人平平安安地待在一起,无灾无难就是最好的日子。
春日埋在桃花树下的桃花酿已成,重阳将近,穆宜华将酒取了出来,扫去上头的泥土将它放在厨房的阴凉处,只等穆同知回来,三人中秋共饮。
樊楼送来了六只螃蟹,说是穆相一早就定下的,渤海打捞上来的最肥的那一批货,刚从海里打捞上来便叫人用冰裹着走水里送来,是难得的珍品,还说穆相嘱咐不可告诉穆娘子,给她一个惊喜。
穆宜华喜吃螃蟹是在明州养出来的习惯。明州近海,海鲜极为便宜。那时候的他们去海边玩儿,甚至可以直接吃到刚捞上来的玩意儿,鲜甜滑嫩一点儿腥味都没有。后来回了汴京,地处中原,肉食肥美,却也再没吃到过那样好吃的海鲜了。
穆宜华将六只螃蟹藏在了冰窖里,以期合家团聚时再吃。
可是左等右等,还是不见赵阔与穆同知回京的消息,她不知该去问谁,她所熟知的人里面,只有宁肃是武将,然殿前副都指挥使主内,如何又知道边陲之事?
她终究是熬不过心焦,给辛秉逸写了信。
穆宜华期盼着她回信,却好似石沉大海,让她忍不住问下人是不是真的将信送去了。
下人回答,看着百清姑娘将信拿进去的。
穆宜华没有办法了,她一个闺中女子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去一家家问询朝事,能做的只有在宅院里等。
忽然,她想到了还有一人或许可以帮她。穆宜华急忙书信左衷忻,信中毫不避讳,直言想知道北地议和之事和赵阔穆相回朝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