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瓷无人理睬,如同一个多余的人一般在东宫一直待到现在。
但穆宜华没有在席面上看见她。
陆秀还是那般春风得意的模样,她笑着举杯叫大家同饮,全然不顾坐在台上的太子妃,自己充当起了主人。
太子殿下送来生辰贺礼,是一座百人象牙雕,薄处透光,厚处温润,拢共有一百零八个人物,从神话故事一直雕到历史典故,底座还包裹着紫檀木刻出来的百花卉,一瞧便是上上珍品。
众人纷纷夸赞,陆秀没有吃酒,面上却泛着红光,对着送礼来的内侍道:“有劳太子殿下费心了,殿下政务繁忙,还惦记臣妾生辰,臣妾实在有愧……”
韩国公府的女眷也不停地附和,都夸这象牙雕好看。
穆宜华不说话,将自己淹没在人声鼎沸中,只管吃东西。
陆秀看不得她如此惬意,在侍女们端上新一轮菜肴时,对着众人高喊,要她们帮穆宜华物色物色佳婿。
“我与穆娘子也算是手帕交,如今我们这些姐妹都已经嫁人,就差了她一个,我这个做朋友的很是担忧,诸位夫人若是有合适的,请一定要帮穆娘子记着啊。”
当中不知何人笑了一下:“我们中意的人啊,穆娘子怕是看不上呢。哪敢同她讲呢?”
陆秀笑:“那有什么的,今日大家都不是外人,不妨就说说是个怎么样的人,我们也好帮她参谋参谋。如今都八月了,再过个半年,都要十九了,这事儿啊必须得安排上了。”
有一位夫人跃跃欲试:“我家中有一侄儿,二十有三,在鸿胪寺当值,素有中人之姿,才华也了得,我觉得挺好……”
“哦?二十有三……家中可有纳妾?”陆秀问。
“只有一个通房,从小陪到大的,为人老实,生了两个女儿,很是乖巧可爱。穆娘子若是见了,定也是喜欢的。”
这话听得陆秀简直乐得不行。穆宜华与赵阔什么样的情分,赵阔又是什么样的人,与赵阔深交过后,她穆宜华眼里哪还容得下别人。这夫人的侄儿虽说和寻常男子比较已是不错,但若是要和赵阔相比,让穆宜华去接受他,那真是比让她死还难受。
果然,穆宜华的脸瞬间黑下来,她举着酒盏,抬眼冷冷地盯了一眼陆秀。
陆秀就喜欢她这个表情,勾唇对着那夫人笑道:“您这侄儿确实不错,但我看穆娘子……好像不喜欢呢。”
“啊……啊这,”那夫人支支吾吾,“无妨无妨,穆娘子才貌双全,岂是寻常人家能贪图的,我也只是说说罢了……说说罢了……”
陆秀还想说什么讽刺穆宜华,却听辛秉逸忽然开口。
她举起酒杯,朝着穆宜华虚虚一敬:“此事,我怕是也与穆娘子同病相怜啊。身边的朋友皆已觅得良人,而你我却都待字闺中,许是姻缘早有天定,或快或慢自有常理。虽说花香自有蝶来,可若是同那水仙、杏花一般香得腻人,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不若就像冬日梅花一般凌傲寒霜、孤芳自赏,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穆宜华看着她,施施然一笑,也举起酒盏敬道:“辛娘子言之有理,也令我茅塞顿开。你我非亲非故,却能有同样的境遇与心境,值得浮一大白。”
二人在众目睽睽之下饮下满满一盏酒,席间无人说话只瞧着她们。
陆秀面上青白,抿了抿唇,仰头喝下桌上的茶水。
陆昭瓷不知何时回到席面上,就坐在韩国公府那群人的最首席。她垂着眸,面色不霁,到了席间也不问候,只顾着自己吃起来。
宫女们又上了新的菜肴与香饮子,穆宜华没什么胃口,一筷子都没动,神思游离地看着台中央的歌舞。
忽然,席间有人“哎哟”一叫,杯盏委地,桌案倾倒,那人捂着肚子叫起来。
穆宜华还未反应过来,只见更多的人面色发白,捂着肚子紧锁眉头。她看了看面前的吃食,一把将桌案推开立马跳了起来。
她与辛秉逸对视一眼,耳边宫女们大喊:“宝林!宝林!”
穆宜华寻声而去,只见陆秀抚着肚子大喘着气,身下殷红一片,泅湿了衣袍。她面色惨白,额上冷汗直下,丝丝倒抽冷气。她紧攥着衣袍:“孩子……孩子……”
“宣太医!快宣太医!”太子妃连忙遣人去太医署喊人。
席间乱作一团,穆宜华连连后退给宫人们让路。她捂着嘴,捧着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脏,艰难地呼吸。春儿连忙上前将她扶住,拖着她离开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