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阔知道穆宜华听闻此事必定心烦,但如今为着冠礼他每日都宿在宫中,天子眼皮子底下,他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就怕自己不经意的一点言行就会给他们穆家招来不必要的灾祸。是以,不管是书信还是话语都不敢让人代传。二人分明皆在汴京,一时之间,竟仿佛回到了从前分居南北时的境况。
宫中因金人之事愁云惨淡数日,终于在赵阔加冠礼时拨开一点点云,得见微弱曙光。
只是听说官家好像又同三大王生气争吵了。
坊间传言,好像是因为选妃之事。
三大王就是想要穆府的穆娘子,而官家与皇后不同意,本意是直接赐婚他人,三大王扭头便走出了延福宫。官家与皇后无法,只好将此事暂且搁置。
穆宜华听在耳中,疼在心里。
为了她,赵阔已不知同自己的父母——当朝天子国母争吵过几回又置气过几回。寻常百姓家的父子都经不起这样折腾,又何况他的父亲是如今九五之尊。
穆宜华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件事,但心不由己,到了夜里,每每睡梦中都是二人分别的景象,以致于早晨醒来都是泪湿枕巾。
穆宜华已经许久没有进宫学画了,要是放在往日,翰林院的内侍早早地便来询问她是否身体安康。可如今恤银一事已过去了两月余,大内的人仍旧仿佛她不曾存在过一般,不闻不问。即使天真如穆长青,都觉察出大内对姐姐的意思,心中又气又委屈,却又不想找穆宜华诉苦,免得她心中又添感伤。
汴京城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雪,却没有任何肃杀之意,雪花犹如漂浮在空中的柳絮,落地无声,不过一夜之间,就好似天地颠倒,不辨天际。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春儿方才起床,梳理一番便轻声走向里间去看穆宜华,却发现穆宜华竟不在床上。
她心下一惊,连忙去摸被窝,尚有余热,立即推门出去寻找,却在院子的亭中看见了斜倚在柱子上的穆宜华。
她裹着厚厚的狐裘,脚边放着将要熄灭的炭火,仰头望着天空,满目大雪。
春儿连忙从屋里又拿出点炭火添置,给穆宜华塞了个手炉,在她身边坐下。
穆宜华的脸未施粉黛,在冬夜的清晨显得有些苍白疲惫,良久,她沉沉说道:“皇后连着五日召了辛秉逸进宫伴驾。”
春儿看着穆宜华这副模样,心中不忍,强压抑着酸楚:“辛娘子与寻常闺秀不同,是贵妃娘娘的侄女,进宫自然是家常便饭。大姑娘您莫要多想了。”
穆宜华引眼中似是有泪,她失笑:“好,不去想他们了。”
这厢辛秉逸之事穆宜华方才开导完自己,那厢虞府竟是把虞倩倩给禁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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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那周秉天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听闻虞倩倩要与左衷忻结亲,连忙去求了自家母亲,说是非虞倩倩不娶,必定要母亲去将她求来。
侯爵夫人早就被自家儿子后院的莺莺燕燕闹得头疼脑涨,正愁他没有心思成亲,没有个正头大娘子来治理这后院。如今他终于开了窍,侯爵夫人无有不应,连忙叫人备下定礼,写了草帖子与婚书一并送到虞府。
虞夫人正在屋中听媒人介绍左衷忻呢,就听门房喊南阳侯府的人来了。
虞夫人赶紧出门去请,只见一个端庄得体的老嬷嬷笑着朝她福了福身子。
虞夫人送走媒婆,好茶奉上。那老嬷嬷才笑着开口:“虞夫人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啊,这一家花开百蝶来,可真是抢手。”
虞夫人愣了愣,心中对其来意还有些举棋不定,出声试探:“嬷嬷此言何意?”
老嬷嬷抻了抻膝上的衣袍,斜眼笑睨着她:“没什么,就是领了我们夫人的命,到京城各家走动走动,看看孩子们。虞大姑娘呢?”
虞夫人赔笑:“去穆府看小姐妹了,估计要在那儿吃完晚饭才回来呢。”
老嬷嬷眼睛滴溜溜一转:“哎哟,是那位穆娘子啊……”她将“那”字说得极重,似有所指,“那位娘子可真不是盏省油的灯啊,表面上看着和善,这心里啊,主意心机多着呢。”
虞夫人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嬷嬷何出此言……”
老嬷嬷掩唇笑道:“她与三大王之事,这汴京城里的官宦人家谁人不知呀?闹得这般沸沸扬扬,不知廉耻体统,还让三大王与官家生了罅隙,谁家儿媳敢找这样的?也不怪老奴多嘴,虞娘子清清白白一个姑娘家,而今已是摽梅之年,万不可再与这样的人待在一处了,切忌误了好姻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