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夜里送来冷风,吹走左衷忻一瞬间的迷失与冲动。他掩下眸子,喉结哽咽一下,良久才淡淡说出一句话:“有劳穆娘子了。”
穆宜华虚虚扶住他的胳膊,一步一步牵引着他走下台阶。二人踩过枯黄却柔软的草地,碾过石子路,走进亭子歇息。
亭子四面透风,穆宜华怕他喝了酒又受凉,将左衷忻安置好后便起身去放四边的竹帘。
她一转身,身形却陡然顿住。
赵阔与齐千正站在方才她与左衷忻站过的地方,眸色深沉地看着他们。
第52章
穆宜华就怔怔地看着赵阔走进亭子。
左衷忻本是背对着他, 听见声响也回头,一看是赵阔,不由得一愣, 起身行礼:“微臣见过三大王。”
穆宜华当着外人的面也不敢有太过亲昵的举动与言语, 也福了福身:“妾身见过三大王。”
赵阔撩起衣袍坐在石凳上, 瞧了他们二人一眼, 点头示意坐下。
因此前吵了一架,官家对他们二人的态度也是暧昧不明,近段时间穆宜华一直有意无意地躲着赵阔。自上次穆府一别,二人已有半月未见。
赵阔本想着能够借宁之南成婚的机会,好好地看看她, 将这几日没能说上的话好好说几句。可方才他想在席上找她无果,问了春儿才知是往这边走来。一路寻找, 却看见她扶着另外一个男人走进亭子。
左衷忻。
赵阔在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字,眯起眼睛看他,右手大拇指缓缓地转动着戴在食指上的玉扳指。
穆宜华有些坐立难安,她急忙给自己找事情做, 拿起茶壶想给每个人倒杯茶,却发现壶中空空如也,起身就想离开去打水。
齐千一步上前接过:“小的去, 不劳烦穆娘子来回跑了。”
“我……”穆宜华还没将“不麻烦”三个字说出口, 齐千便已经溜之大吉。
穆宜华只好回到二人之间的那个位子。她不敢抬眼看赵阔,可又想着自己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事, 有什么不敢看他的。
她抬起头, 瞥了一眼赵阔的神情, 只见他好整以暇地瞧着自己,眼中意味不明。
穆宜华被看得有些恼火, 微微地瞪了他一眼。
左衷忻将二人眼神的交接尽收眼底,垂下眼眸,开口道:“三大王也是出来躲酒的吗?”
赵阔轻轻一笑,看着他道:“哦?左大夫原来是出来躲酒的,这傧相当的不称职啊。我看前头新郎倌儿都被灌得不像样了。”
穆宜华听他们二人说话,只想将自己隐藏在黑夜里,越深越好,却冷不丁地听见赵阔喊她:“穆娘子呢?也是出来躲酒的吗?”
穆宜华讪讪一笑:“席上没吃多少酒,我……我去是去给新娘子送糕点的。我怕阿南饿了。”
后头这半句,穆宜华是看着赵阔说的,好似有意解释给他听。
赵阔闻言,将目光移到她身上,不错半分。
穆宜华又道:“方才在回廊那儿碰见左郎君了,这月光烛光昏暗不明,就扶了一把。”
赵阔听完敛眸,没说话,只是伸手握住了穆宜华的手。
穆宜华一惊,想抽开却不敌他力气大。她偷偷地瞥了一眼左衷忻的反应,只见他侧目看这亭子的某一处,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
“如今已是冬月,你素来畏寒,要记得添衣。”一句嘱咐,说得是稀松平常。
可就是太过稀松平常,在皇子与官宦贵女之间难免显得太过逾矩亲昵。纵然他们二人之事汴京上下人人皆知,但恤银一案,二人之间仿佛又被王母玉帝生生划出银河天堑,进退两难。别说说话了,就连信件也不敢再互通,如今竟还当着他人的面牵起手来。
穆宜华真是觉得他昏了头。
好在赵阔只是略略一碰,说完话便也松手了。
他对着穆宜华说道:“阿兆不必如此惊惶,左大夫知你我二人之事,当初恤银一案,他也是倾力相助,是我们的朋友,对他不必太过小心翼翼。说到底,左大夫也是我们俩的恩人啊,若是没有左大夫在狱中帮衬,真不知道程耀那个畜生会把你伤成什么样。”
穆宜华抿了抿唇,看向左衷忻,只见左衷忻笑得浅淡从容:“三大王言重了,在下不过只是求一个问心无愧罢了。”
赵阔抚掌大笑:“好一个问心无愧,只恨此间无酒,否则本王定要与左大夫对月痛饮三千觞!”
“我去拿酒。”穆宜华逮着机会就要遛,被赵阔一把拉住。
赵阔紧紧地握住她的掌心,颇为无奈地看着她:“跑什么?你怕我怪你?”
穆宜华与左衷忻二人皆是猛地抬头,穆宜华欲言又止,只听赵阔笑道:“你们二人皆是重礼守分寸的人,一处花园,一座亭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