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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华江山赋(40)

见到这副情景,他本该按照那位故人所说的冲进去,因为这必定是在虚张声势。可是他又犹豫了,因为宣子都突然指着楼上抚琴之人诧异的对他道:“王上,那居然是南昭第一才子郎清夜。”

郎清夜曾游学于各国,难怪会被宣子都认出,此时听到这名字,楚业祈的疑心便一下子重了起来。

假如按照那位故人所说这是个空城计,那这时候率军入城定没问题,可是郎清夜在此,那就不一定是空城计,反而有可能是真的想要诱敌深入了。南昭果然是救援了这四国。

楚业祈一遍遍在心里思考着,直到一边的宣子都再次催问,“王上,眼下我们究竟该作何应对?”

楚业祈眼睛仍旧盯着城楼,口中却似无意识般问他道:“子都,你可确定……那位故人真的已经不在了么?”

宣子都一愣,良久才想明白他口中的故人是谁,脸色瞬间变的凝重,点了点头,“是,王上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楚业祈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眼神微微闪烁,“眼前这幅场景……罢了,是寡人想多了。”他竟会认为是那位故人所为,假如是那位故人,怎么会用他们两人都知晓的计策,那岂不是很容易露出破绽。

他怎会知道这正是安宁兮的用意。

此时百里之外的南昭,一身朝服的安宁兮正站在宫中高达近百丈的瞭望台上远远眺望,她根本看不见战场的情形,嘴角却浮现出了笑意。

楚业祈,就是要你不敢肯定,左右摇摆,从而动摇军心。

她想的没错,此时楚业祈的确是这样的心理。有些时候越是熟悉的事物反而会让人无法肯定,而楚业祈在战场上的多疑性格,也是安宁兮选用空城计的原因。

战场一片肃静,只有袅袅琴音回荡。宣子都抬眼看了看城楼,叹息道:“这个郎清夜号称南昭第一才子,自然是足智多谋,这下倒是明确了南昭在帮助这四小国,只是究竟有多少兵力,倒让我们无从得知了。”

楚业祈听了这话,瞬间想通了许多,也是,天下能人辈出,这个计策并不代表其他人想不到,而既然是他人所想,其中自然会有所变化。

这下他倒是越发肯定其中有诈,怀疑这是要诱其深入,更加不敢有所动作。宣子都在一边刚想询问,就见楚业祈脸上露出了不甘的神情,接着沉着声音低喝了一声:“撤兵!”

众将闻言都愣了一下,纷纷转头看向城楼,郎清夜却仍旧自顾自的抚着琴,神情悠然而陶醉,仿佛城楼下面的不是手持兵刃的士兵,而是清泉花草、田野阡陌。

众将领都明白过来,面对阵前万千兵士,还能这么闲适的抚琴作乐,定是有备而来。想到这里,也不再迟疑,全都听从了楚业祈的命令号令撤兵。

楚业祈回到营中一言不发,诸位将领们知道他心中不快,谁都不敢打扰,全都远远的避开了去,宣子都原本想去宽慰其两句,想了想,还是觉得让他自己静一静比较好,便也走开了。

楚业祈坐在条案后脸色阴沉,心中翻腾着一种异样之感,之前在中周作战时那种被人玩弄于鼓掌间的感觉又浮现了出来,此时的他真的是万分恼火。如今到底是要继续寻找机会打下去,还是要率军回国。

正在愁闷间,一道人影慌忙奔入,居然正是刚才想来而没来的宣子都。他神情急切,一进门甚至都没行礼便立即开了口,“王上,西华出大事了。”

楚业祈一愣,诧异的看向他,“西华?出什么大事了?”

宣子都的脸上露出一丝兴奋,“西华突然发生内乱,据说是已故风翌将军的部下不满当今西华世子,已经导致兵戈相向了。王上,这对一直忌惮其兵力的东越来说可是大好机会啊。”

楚业祈眼神一亮,“此话当真?”

宣子都连连点头,“属下刚刚收到的消息,千真万确。之前属下还在怀疑为何这次沿途一连吞并了西华周边几个小国都没有受到其阻拦,原来是因为他们已经自顾不暇。”

楚业祈的脸上露出笑意,但紧接着他又皱紧了眉头,“西华毕竟是大国,兵力强盛,倘若此时我们贸然前去占不到什么好处反而被卷入其中就糟糕了。”

宣子都点了点头,“王上说得有理,只是其他各国都已经蠢蠢欲动,连中周都打着保华王的名义派兵前去了,属下是怕东越落于人后。”

楚业祈闻言神情顿时凝重,他在帐中一圈一圈的踱着步子,许久之后终于思虑完毕,转身对宣子都点头道:“下令全军即刻拔营,赶往长安。”

今夕欲别离

西华内乱的消息既然能传到楚业祈这里,自然也早就传到了知玉耳中。

午后的阳光洒入竹林,光影斑驳。他端坐于琴案后,却没有抚琴。秋风卷着竹叶细细簌簌的落下,间或在他肩头弹跳一下,而后跌落于尘泥之中。

秦皓在他面前跪了已经足足半个时辰,抬眼看向他时,却见他仍旧是一副平淡的表情,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之前所说的话。

“公子,请归国吧。”秦皓再度开口,头点到了地上,“国内所有人都在期盼着这一天,公子还在犹豫什么?”

收到消息后,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请求知玉了,只是后者一直在观望局势,也就一直没有松口。

听了秦皓的话,知玉耳中突然响起安宁兮那天说的话来,那句话让他不经意间想起一个人,想起曾经有类似的话让他深深震动过。对于关心他的人来说,他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他的确应该回去吧。

知玉眼中的黑色如黑云压城般波涛翻滚,他在想的是,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居然会引发成了内乱。是有意还是无意?

闭了闭眼,他似是陷入了沉思,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响动,一只信鸽落在琴上,接着跳上了他的胳膊。知玉睁开眼来,取下它脚上的信件,粗粗一看之后,眼神蓦然凌厉。

“好个中周,好个东越,欺负我西华无人不成!”他猛然站起身来,朝一边走了两步,手中的信件被他握得死紧,皱成了一团。

秦皓诧异的看着他,“公子,发生了何事?”

知玉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些,捏着信件的指尖微松,苦笑着摇了摇头,“刚才收到东越和中周率军开往长安的消息,我竟像几年前那般热血汹涌,看来骨子里还是改变不了身为军人的事实啊。”

秦皓一下子站起身来,走到他跟前,“公子说的是真的?那我们现在更要回去了。”

知玉叹息了一声,点了点头,“你去准备吧,时机一到,我们便走。”

秦皓眼中露出喜色,响亮的说了声“是”,快步离开了。知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抬脚朝外走去。

穿过回廊,往东走了一段路,然后右拐,他还是第一次在没有秦皓的陪伴下独自在宫中行走。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自嘲的笑了起来。小心翼翼了三年,最后要走了,就让他任性一次吧,希望秦皓回来看不见他不要生气才好。

冬日快到了,风吹在身上有些寒冷。知玉远远地看见储明宫的殿门,停住了步子,自己有些奇怪为何要在临走之前走到这里来。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想必是出于好奇吧。

知玉回想起安宁兮醒来后的种种,布阵图、兴兵扩军、那次她在山洞中发烧时的呓语,无意中说出的话,再加上这次保住了周边四小国……

这样巨大的变化,如今的女侯分明已经是另外一个人,怎能不让他好奇。

“知玉?你在这里做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的清淡声音将知玉从沉思中拉了出来,他回身看去,安宁兮一身学箭的装束站在他身后,她的身后跟着那个让他觉得眼神熟悉的蒙面宫女和武之锐。

知玉脸上浮现出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走上前去,伸手入怀掏出一块绢帕,抬手轻轻拭着安宁兮额上的汗珠,“君上真是用功,每日一有空就去练箭,毫不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