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讲得没头没尾,杂乱无章,怎么也抓不住重点,对面的咨询师却耐心地教他深呼吸,让他慢慢地说。
齐霁捏着玩偶柔软的毛,脚边躺着呼呼大睡的蛋挞,像给伤口缝针那样,以同样的痛感挑开扎在心底许久的刺。
原来我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不堪一击。齐霁兀自流着泪,恍惚地想。
他们拥抱了很久,齐霁揽着他的脖子,咬着耳朵说:“周舟,我想听你说话了,你就随便对我说点什么吧。”
“齐霁,你知道的,不管你想做什么,都有我陪你。”
“我可以忍受你和魏成夏来往,但你不许做让我吃醋的事情。”
“如果真的不开心到需要抽烟喝酒了,那就告诉我,我可能会生气,但也会很快就原谅你。”
“还有,不要再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了。”周舟的声音是那样清晰,齐霁听到自己的心脏正为之一起共振。
齐霁吻过他的鬓角,笑着说:“我都听到了,还有,可能咨询真的起作用了,我现在觉得特别开心。”
“那你要每天都这样开心。”
“你知不知道,让别人一直保持开心是件很自私的事情啊?”齐霁故意问他。
“快乐的人是没时间计较这些事情的,如果能让你一直高兴下去,那我自私一次又有什么关系?”
眼前周舟的身影似乎渐渐与多年前的少年重合,他爱的人永远有一套不会变更的信仰,他不止一次在齐霁悲伤时抱住他,告诉他,就算活得自私一点也没关系。
自私的人,不完美的人,满身伤痕的人,也都有资格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几十年前的,现在的,不知有没有未来的周舟望进他的眼睛,令他重焕生机。
台风假结束,齐霁春风满面地回到学校,路上偶遇魏成夏,罕见地给他了一个笑容。天知道以前齐霁不给他白眼就不错了,魏成夏被吓得不轻,惊讶道:“你吃错什么药了?”
“我吗?我很正常啊。”齐霁满不在乎地答道。
魏成夏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跟那天边喝酒边宣布送死计划,满脸写着“我不想死但就是要送死谁来救救我”的死样大相径庭,也不知道该为他开心还是担忧。
那天夜里他把齐霁送到周舟身边,之后就独自打车回到学校,几分钟的路程里,他不由得想了很多。他也许不该对周舟说那几句话,不该表露自己的烦躁。
那是齐霁自己的选择,即使他再不支持再怎么反对,也无权替对方做决定,哪怕魏成夏还是为他无条件的奉献感到不值得。
等齐霁清醒之后,从周舟嘴里得知他说的话,会不会就此疏远他?他会不会就这样失去齐霁这个特别的朋友?
魏成夏的思绪在这些问题之间游走,可是无论哪个问题,他都找不到答案。
他想得太入迷,甚至没发现出租车已经到了目的地,被司机提醒了两句才回过神下车。
台风来势汹汹,也将魏成夏原本清明至极的头脑吹得一塌糊涂,齐霁想得太长远,令他也不自觉地琢磨起以后。“以后”,这个他一直不爱提及的词汇,就直愣愣地横亘在他生活中,仿佛他一天想不通,就一天没法轻松度日。
魏成夏对每一个人,对齐霁,总是宣扬他那套及时行乐的理论。可当齐霁声泪俱下地对他说,他愿意为了某个人的幸福付出生命时,他也会忍不住去幻想齐霁口中的,没有命运阴影笼罩的新世界,相爱不再困难的乐园。
他不是只在乎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快乐,长久以来,他从不信自己会有多么光辉灿烂的未来,和虚无的未来相比,他能抓住的只有当下。他追逐的所谓自由,原来有着这样狭隘的定义。
魏成夏在台风天无人的宿舍里完成了思考,愿意承受齐霁的任何指责,计划好见到对方第一面,就要先说一句对不起。
齐霁的好心情让他一头雾水,顿时忘了原本的打算。
白天一天都满课,等到晚上回到寝室,魏成夏终于找到了道歉的机会,他少见地不自信起来:“齐霁……”
“你——”
齐霁和他同时开口,也是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进行了一番无意义的谦让,魏成夏清了清嗓子,郑重地说出一句对不起,“那天送你回周舟那,我态度不怎么好,还说了几句不太好的话……希望你可以原谅我。”
魏成夏开玩笑的时候妙语连篇,道歉起来却一板一眼,紧张的神色意外柔和了他脸上锐利的线条。齐霁当然从周舟那听到了他说了什么,然而,他并没有为此生气。
齐霁很难对一个在意他存在的人说刻薄的话,只偷偷在心里骂了对方两句:他泄愤完就跑,把烂摊子留给自己处理,害得他不得不想理由糊弄周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