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有时候想,她的父母对她这种超出常理的恨意,应当不完全是因为她的性别。
因为他们表面上对姐姐还算不错。
至少从谢昭有记忆的时候起,爸妈极少打骂姐姐。
他们绝不会给谢昭买新衣服,但是偶尔会给姐姐买。
谢昭生病时,他们只会幸灾乐祸,但姐姐生病时虽然妈也会骂她几句不死是想磨谁?但还是会给她吃药看病,并不会放任不管。
家里有一点好东西,比如西瓜,自然是紧着唯一的太子弟弟先吃,但剩下来的也可以归姐姐。
自从姐姐因为长得漂亮能到大城市去当模特赚钱了爸妈对她的态度那更是180度的转变,变得极其客气。
他们逢人就说姑娘有出息又孝顺。
姐姐偶尔回来,他们也会特地炖鸡汤,这是家里唯一的儿子弟弟才有的待遇。
所以当姐姐辛辛苦苦赚的钱被她爸赔掉的时候,谢昭劝她姐姐不要再给他们钱,姐姐也只是痛哭之后说他们虽然偏心弟弟,但对她也有好的时候。
偏爱,就说明对忽视的那一个也有爱。
姐姐认为父母是爱她的,虽然这份爱很少。
这点爱就像在大冷天当中的一点点温暖,倘若冷到麻木从来不知道温暖的滋味也就罢了,偏偏是这一点暖给她希望,让她想靠近热源。
谢昭认为这不是父母对子女的爱,而是奴隶主对奴隶爱。
南方奴隶主有的也会对奴隶很好,有的奴隶会忘乎所以。像飘当中斯嘉丽的黑人嬷嬷跟主人亲近,甚至把自己当做家庭的一份子。
姐姐是一只金光闪闪的肥羊,谦和恭顺的奴隶,任劳任怨被他们压榨,在这个身份下他们是爱她的。
现代文明社会早已废除了奴隶制,姐姐有千万种方法可以远走高飞,离开这个吸血的家。
谢昭无时无刻不想逃出生天,可姐姐并不会。
她从来都不是笼中鸟,从来都没有笼子可以困住她,但是她自己放弃了飞。
父母的爱,她以为的爱像红线一样捆住了她的脚,她像风筝,不管飞到多远的地方都会被这条红线拉回来。
谢昭知道姐姐是自愿地献祭,她不认为那是压榨。
她在家庭当中总算找到了体现自己价值的方式,因为不是儿子,因为从小到大都被忽视,所以她一直渴望得到父母的认可,渴望被需要的感觉。
姐姐给钱的时候,他们会说:“姑娘真孝顺,真懂事,打小看这孩子就争气,爹妈真是没有白疼你。”
姐姐生气不愿意给钱的时候,他们会说家里如何的困难,弟弟年幼。
“我们做爹妈的都是为了你们小辈才操劳得病。我们辛辛苦苦到现在是为了谁?现在姑娘翅膀硬了,嫌家里穷了,觉得爹妈是累赘了?你不管我们,我们可怎么活得了,不如大家死了干净。”市井出身的老头老太,看起来都老实巴交,实际最擅长一哭二闹博同情。
从来都被视为不重要没有用的女儿突然摇身一变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全家都指着她活呢。
这份沉重的责任让她有时痛苦,有时欢喜。
奴隶诚心认为奴隶主爱她,把她当家里人,所以心甘情愿地放弃自由身。
姐姐赚钱不容易但爹妈不仅好吃懒做,还喜欢打麻将输钱。他们不想让谢昭上学,但又重视儿子的教育,家里条件不允许还要把不成器的弟弟送到什么贵族小学去读书。
姐姐怨恨他们作践她的血汗钱也常常气得痛哭大骂,但年迈的父母又是下跪又是痛哭扇自己耳光,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祈求她原谅时,她又会心软。
与温柔恭顺的姐姐相比,谢昭在他们眼里简直就是一条无时无刻都咬死他们的恶犬。
他们恨她但又有几分畏惧她,所以一直想摆脱她。
在谢昭还在上中学时,有一天周末她母亲破天荒地亲自跑到学校里来,一反常态对她极其热情。
跟谢昭说她姐姐在城里等她,要接她一同去看姐姐。
在路上她还要给谢昭买新衣服,谢昭当时就起了疑心。
她见过村里人杀自己的狗时,也会对狗讲几句好话,让它吃点饱饭。
母亲越是热情温柔,她就越是鸡皮疙瘩直起,知道这是要对她动手了。
果然谢昭从公交车上下来,她妈拉她去旅馆休息。她磨磨蹭蹭假装去上厕所不肯上楼,然后就偷听到了她妈在跟一个老男人打电话。
谢昭从只言片语中很快推测出来,她妈想把她卖给老男人结婚,两人讨价还价最终谈好了5万块,虽然价钱不高但这样好换一笔彩礼给她儿子,又能摆脱谢昭这个恶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