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今天他有些尴尬。
群芳院的账房先生和负责租船的伙计,堵着非让他结账。
“沈公子,您体谅体谅我们,菱歌儿这一个月都陪着您,按您的吩咐,再没陪客。可您不但赎金迟迟未送来,连该付的银子都一直拖欠着…林妈妈发话,今日若您不付清,我等不好回去交差呀!”
群芳院的账房先生,竹竿似的立在船头,手里拿着个小铜茶壶,时不时的抿上一口。
他身后的几名爪牙,各自拿着根木棍在手心里掂着。
看沈怀谦的目光,再无半分敬意。
船行的伙计倒是客气,苦着脸说:“今日再收不到租金,东家就要扣我月银了。我家中还有生病的老娘,请公子可怜可怜小的。”
沈怀谦至始至终背对着他们,就那么懒洋洋地盘腿坐在船上,老僧入定似的。
柏仲缩着个脑袋,弱弱道:“之前不都是半年一结吗?谁没事出门带那么多银子在身上。”
账房先生假装没听见,朝菱歌儿使了个眼色,菱歌儿这才娇声唤道:“沈公子,你说句话呀。”
她弹了大半宿的琴,又累又困,还被这么多人围观,心里窝火的很。
没钱还谈什么情说什么爱。
这世间所谓的风流才子,不过是些披着文雅外衣的俗人,他们的情爱,也不过是用金银来衡量的交易。
她一个风月女子都懂,这位沈公子却好似不懂。
他愿意为她一掷千金,却恪守礼节,从不越矩。
他还许诺,要为她赎身,带着她一起浪迹天涯。
就冲他那张脸,她也愿意感动呀,可事实摆在眼前。
他们连这艘船都下不去,还狼藉天涯,狼狈跳河还差不多。
菱歌儿心焦的很。
好在沈怀谦终于慢悠悠地站了起来,背手而立,遥望天际。
一袭青衫,衬得他身量高挑清瘦,衣摆随风轻扬。
既有文人的儒雅,又有侠客的豪放不羁,光一个背影,就足已将风流才子的形象丰盈拉满。
“浮生暂寄梦中梦,世事如闻风里风…悲欢离合皆过客,一任流年逝水东…”
沈怀谦高声念着,转过身来,俊朗的面容上,扬起如沐春风般的笑意。
只是,接下来说出口的话,怎么着也和他这风姿绰约,文质彬彬的形象不匹配。
他嚣张傲慢道:“不过碎银几两,本公子今日就是不想付,你们能把我咋地?”
众人:“…”
账房先生对着壶嘴轻啜,眉眼一冷。
“那小的们只好得罪了,给我打!”
几名爪牙举着棍子就要上前。
沈怀谦狂妄的神情忙一收,双手往前推道:“冷静冷静,打人犯法,打伤赔钱,左右都不划算。”
“银子我给,各位随我去府上取便是了,何需大动干戈。”
账房先生冷笑两声:“走,送沈公子回府。”
沈怀谦纳闷的很,“群芳阁怎的越来越无礼了,我沈家是会欠人银子不给的吗?”
当众逼债,不讲武德。
他不要脸的吗?
沈怀谦极力维持着潇洒之姿,朝菱歌儿一笑。
“回去歇着,晚些我再来看你。”
菱歌儿回以柔美微笑,心里却是失望的很。
看来,赎身无望。
这些日子,终究是错付了。
几人押着沈怀谦下了船,船行伙计往附近那艘船望去。
船上的人朝他摇了摇头,伙计便没有跟去。
船内,姚珍珠翻看着林妈妈帮忙收集到的账本,全是关于沈怀谦的种种欠债。
阳光晒在水波上的粼粼光辉,映照在她身上,光影交错,如诗如画。
人在其中,美如天上仙,画中人。
初宜往她身边一坐,噘了噘嘴,“小姐真要嫁给那样的人吗?”
正在沏茶的拾芜睇她一眼,将热茶递到姚珍珠跟前,用手语说道:“我也觉得他非良人。”
姚珍珠合上账本,语声缓缓:“《左传》有云,人所弃我则取之,人所去我则就之,而公之业益饶。为商者,利字当先。”
言下之意,她看中的是机遇,是利益,而非那个人。
沈怀谦若非如此,她哪有机会。
她图的又不是情爱,再说,那沈公子也并非全无优点。
起码形貌迭丽,赏心悦目。
比之前那位图谋着养她作外室的糟老头,可谓是天壤之别。
这已经是她能选择的最佳人选。
此嫁,一为姚家后代,二为自己。
与其靠树,不如自己成为大树。
她倒不怕沈怀谦荒唐,就怕沈家迂腐到宁愿烂在泥里,也不愿意寻求带有争议的生机。
回到姚家,姚珍珠把算盘推到姚百万跟前,平静道:“这是沈家目前的漏洞,父亲只需许诺帮他们填补,再许以丰厚嫁妆,他们兴许会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