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听闻,甚是欣慰。
元氏本该更欣慰的,可她实在乐观不起来。
有些事,越想越怕,她便学老夫人,诵念起了佛经。
梅苑。
寅时,夜与日交替之际,万物沉睡。
姚珍珠却在这时睁开眼。
身刚一动,被人轻轻搂住。
男人的体温,像六月的阳光,烘得人浑身发懒。
姚珍珠静了静,伸手去推。
沈怀谦下意识抱得更紧。
就在姚珍珠以为他是睡着的状态时,便听他沙哑的声音响起。
“多穿些,小心脚下…若有需要,我就在这里,我等你。”
姚珍珠贴着他胸膛,感受着他说话时带来的微微颤动。
她道:“多谢夫君。”
沈怀谦下巴贪恋地蹭蹭她额头,“去吧。”
屋外,又一次响起暗号。
沈怀谦松开手,目光沉沉地望着姚珍珠的背影,心中翻涌着无力与疼惜。
这种情绪,已经持续了一天。
霍长隆的出现,宛如悬在头上的一把刀。
令他无处可避,不得不直面现实。
这个现实就是,他想为她遮风挡雨,却发现自己连一片屋檐都无法撑起。
他想替她披荆斩棘,却连她的脚步都追不上。
姚珍珠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仿佛一缕抓不住的风。
他多想冲上去,刀山火海也陪她。
可他清楚,自己连这样的资格都没有。
他只能守在这里,像一座无用的灯塔,明明亮着,却照不亮她的前路。
…
程幼娘除夕夜离开太守府的事,在程家掀起轩然大波。
程家将所有人手撒出去,一直在找。
程意礼也找到了半夜,然后突然在一条小巷里被人打晕。
再醒来,就看到了程幼娘和姚珍珠。
“幼娘…”
程意礼眼眸一下点亮,直起身来时,两眼一黑,只觉眩晕。
程幼娘在逃跑时,脚底被划了一道很深的伤。
她窝在那摇椅上,看着自家哥哥的眼神,有些木然。
待眼里两团黑雾散去了些,程意礼又一次直起身,蹲在程幼娘身边,震惊不解地看着她。
“幼娘你…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他又回头看了眼姚珍珠。
“她怎么会在这里?”
没有人回答他。
因为,答案太简单了,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接受而已。
第128章 唯有自渡
程意礼拳头用力到发白,眼里装满了苦楚。
“幼娘…”
意识飘忽的程幼娘,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突然激动地从软椅上爬起来,跪到程意礼面前,紧紧抓住他衣袖,声泪俱下地哀求。
“哥哥,求你,求你不要把我送回去…我会死的…霍家飘着好多好多的冤魂,她们全是被霍太守害死的…”
“我就是下一个,他不会放过我的…”
程意礼心脏疼的像是要裂开。
可是…
“可是幼娘…你舍得让整个程家降籍为奴吗?”
这就是霍家的态度。
交出程幼娘,举家升籍为农,可购置田地良铺,壮大家业,子孙后代可参加科考…程意礼因才学出众,可由太守亲自荐举参加乡试。
反之,整个程氏家族降为奴籍,永不得翻身。
这些对一州太守来说,轻而易举。
一个已经嫁出去的女子,和一个家族的命运相比,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程幼娘眼里的光彻底黯淡,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身子软软地滑落在地。
仿佛所有的希望都在这一瞬间被碾碎,化作尘埃消散在空气中。
看得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揪成了一团。
初宜也算是从小就和幼娘相识,忍不住怒问程意礼。
“幼娘是你亲妹妹,你们怎么能亲手将她推进火坑?!你们还是人吗?!”
程意礼拳头攥得更紧,指节因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我们没有选择…”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无奈和痛苦。
“什么叫没有选择…”
初宜气得想动手,被阮娘一把抓住。
阮娘苦道:“你忘了我一家十三口人是怎么死的了?”
初宜怔住。
阮家正是舍不得女儿跳火坑,才惨遭的灭门。
民与官斗,以卵击石,结局显而易见。
程意礼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但更多的却是无力。
“你以为我想吗?你以为我愿意吗?可是我能怎么办?霍家权势滔天,我们程家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只蝼蚁!你们告诉我,我能怎么办?”
“如果我死了呢?”
程幼娘的声音再次响起,微弱得像是风中摇曳的烛火,“是不是就不用回去了?”
至少死的解脱,不那么痛苦。
程意礼犹豫了下,残忍道:“幼娘,不行的…若不能将你活着送回去,结果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