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南戬朝,烽火连天,南蛮与东夷的铁蹄频频踏破边境。
那时的秦归鸿,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却已披甲上阵,与无数将士一同冲锋陷阵,用血肉之躯筑起一道防线。
那一战,他失去了右臂,也失去了无数并肩作战的兄弟。
沙场上,白骨累累,鲜血成河。
无数年轻的面孔,无数泣血的呐喊,都随着刀光剑影,永远埋在了黄土之下。
“这十年太平,是用多少将士的命换来的啊…”
秦归鸿的声音很轻,却像是重锤般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的目光穿过堂厅,望向门外暗沉的夜,仿佛看到了那片曾经硝烟弥漫的战场,看到了那些倒下的身影,看到了那些再也回不来的笑容。
可如今,这来之不易的太平,却成了某些人玩弄权术的筹码。
堂厅内一片寂静,只有秦归鸿的声音在回荡。
诉说着秦家的十年变迁。
先帝和老衡山王,一母同胞,却因老衡山王战功赫赫,心生忌惮。
战争还未平息,就急着要收回兵权。
老衡山王自是不同意,多次违抗圣令。
先帝一气之下,开始拿他部下开刀。
秦家,首当其冲。
只因秦烈山是老衡山王的得力大将。
先帝以论功行赏为名,招秦烈山和其长子秦归川进京,再以‘有通敌嫌疑为名’扣下。
这一扣,就是七年。
沈怀谦从惊骇中,似乎抓到了些什么。
“那我父亲的死…是否也与这件事有关?”
秦归鸿闭了闭眼,“是秦家对不住沈家…怕再继续牵连,不得已写下绝亲信。”
沈怀谦眼睫轻颤,语声艰涩道:“这么大的事,沈家为何一点风声都未知?”
在没断亲之前,虽有几年没往来,但也是有家书的。
但秦家从未提过这些事。
秦归鸿道:“先帝和老王爷,并未将对峙摆在明面上,关于秦家的一切消息,均被压下。这不,连我们也被软禁在此…”
说着,他深深看了眼沈怀谦。
“母亲始终挂念着沈家,我有托人关注…这些年,你虽行事荒唐,倒因此让贼人放松警惕,没再继续对沈家下手。”
秦老夫人在一旁低声悲泣。
只那双眼睛里,再流不出眼泪了。
这些年她内心的痛苦挣扎,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表述的。
沈怀谦握拳抬手,捶了捶脑袋。
好多问题,他还是想不明白。
姚珍珠伸手,很自然地握住他。
微微的凉意,从指尖传来,像是清晨的露水,轻轻滴落在沈怀谦焦躁的心头。
他微微一怔,低头看向姚珍珠的手,纤细而白皙,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
姚珍珠语气平静,问秦归鸿:“姑父和大表哥,可还活着?”
秦归鸿说:“有长公主在,该是活着的。”
姚珍珠又问:“衡山王是何态度,一直这么僵持着吗?”
秦归鸿的拳头微微攥紧,仅剩的左臂青筋暴起。
他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愤怒与悲凉。
“老王爷曾立下誓言,刀剑永不对着自己人。”
“三年前,他病逝,将这誓言与王位一起传给现任王爷…贼人因此逼得更紧…”
扶一个傀儡上位,这才有了现如今的天启元年。
秦归鸿顿了顿,眼神更加晦暗道:
“王爷若真交出兵权,奸人得逞是一方面,那些一直虎视眈眈等待机会的夷蛮,必定会来抢肉夺食,到那时,又有多少人肉白骨埋于黄土。”
第82章 都是难题
无论是老衡山王,还是如今的衡山王,都不想反。
正因如此,贼人才会肆无忌惮地相逼。
不,准确来说,是有人试图江山易主。
衡山王若反,他们就高举叛贼的大旗,名正言顺地铲除异己。
若不反,便步步紧逼,直至将其逼入绝境,交出兵权。
秦归鸿微微闭了闭眼,声音低沉而无奈。
“这便是忠义之臣的下场,一心为国,却落得个里外不是人。而那些奸臣贼人,只想着如何巩固自己的权势,从不考虑百姓的生死,也不顾及边疆的安危。他们眼中的天下,不过是权力的棋盘,而我们,不过是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棋子。”
烛火被风吹的摇曳不定,映照在秦归鸿身上,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仿佛与那些战场上的英魂重叠在一起,无声地诉说着一个沉重的真相。
悲哀的是,这些真相,只掌握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手里。
普通百姓能看到的,只是他们想让大众看到的。
总之,反与不反,都是难题。
这是衡山王面临的困局,又何尝不是南戬朝的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