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沈怀谦跪的笔直,一见元氏,无辜又焦急地道:“祖母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晕倒了呢?”
“还有,我都这么大了,母亲还要罚跪,这多难看呀!”
他刚要起,元氏冷眼扫去。
沈怀谦忙又将支起来的膝盖缩了回去。
元氏一言未发,想先进屋去看老太太。
刚走上台阶,身后传来沈怀谦嘟嘟嚷嚷的声音。
“分明是他们破坏了规矩,我有什么错!”
“我不就是喝点儿素茶品点儿小酒吗?这也不许,那也不许,那我能干什么?”
元氏止步,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好大儿。
阳光普照,院子里跪着的人,明明风光霁月,前途无量,却好似并没有长大,永远地停留在了十岁那年。
不止是他。
整个沈家,都停滞在了那一年。
阳光照不进。
阴霾之下,再坚韧的风骨,也难免会染上几分颓败与苍凉。
元氏心中满是愧疚与自责。
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像一缕阳光,驱散儿子心中的阴霾,让他重新振作起来,找回曾经的自信与勇气。
可她真的好累,心有余而力不足。
老夫人昏晕沉沉的睡了两日。
这期间,各种账单源源不断的送进沈家。
元氏最后一统计,倒抽一口凉气。
第8章 一语成谶
共计一千八百两。
才不到三个月呀!
这个孽子!
孽子!!!
元氏闭上眼,心里顿时有了决断。
卖子就卖子吧,好歹还有人愿意买。
她先找老夫人商量,老夫人一番唏嘘,最后来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她时日不多,管不了那么远,让元氏自己作主。
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只差没放鞭炮庆祝。
反正娶商贾女的是大房,是谦哥儿,沈家门风本也被他败的差不多了,不差这一件事。
娶个财神爷有什么不好?
总比他们亲自去讨生活强吧?
沈怀谦被禁足在书房,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软柿子当即失色,又蹦又跳,激动大喊:“是母亲疯了还是我耳聋听错了!”
“你让我娶商贾女?你居然同意我娶商贾女?!”
“你们不如干脆将我卖去南风馆算了!”
元氏无悲无喜地看着他,“群芳阁,一千一百两。”
“广源茶楼,二十五两。”
“水袖居,十两。”
“长乐坊三十两…”
元氏每念一句,语气就冷一分。
念到最后,好比寒刃砍在严冰上,那声音清脆而刺耳,直击在场众人的灵魂深处,让人心生寒意。
她每念一句,沈怀谦的心就跟着抖一抖。
群芳阁,一千一百两?
有那么多吗?
他都干啥了?
他没干啥呀!
不就是喝了点酒,买了菱歌儿的初夜吗?
想到那晚,他又想到菱歌儿的歌声。
那是他睡的最好的一晚。
要不是赎身必须要现银,他早就将她赎出,另置个院子,天天听着她的歌声睡觉。
想想就很美。
“共计一千八百两,还不算那些没有送来账单的。”
元氏语气悲凉沉痛:“沈家账上,现银还有三百两,你告诉我,拿什么去给你清账?”
沈怀谦瞬间从美梦中惊醒。
“三百两?”
他嗤了声:“母亲老来这一套,一点新意都没有。”
每次不想他出门,就说家里没钱了。
上次说还有二百两,上上次说只有八十两。
元氏将家里的账本扔到他脚下,“你自己看。”
“连那些商贾小人都知道沈家要卖宅子,你难道不知?”
沈怀谦心里咯噔一声,有什么东西在急速下坠。
他想起来了。
前两日,方可为貌似问过他一嘴。
问沈家要卖祖宅,是不是真?
他当时差点就和方可为干起来。
沈家祖宅怎么可能卖?
卖他也不会卖宅子!
没想到,一语成谶。
沈怀谦艰涩地张了张嘴,喉咙却发不出声音。
竟是真的…沈家竟是真的落败如此。
而他,无疑是加速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所以,卖他,还是卖祖宅。
沈家已经有了选择。
沈怀谦又将嘴巴张大了些,总算是发出些喑哑暗沉的语调。
“能,能卖多少?”
一个卖字,狠狠刺痛元氏的心。
她眼泪差点涌出,轻声道:“可解沈家燃眉之急…日后,若日后沈家能起死回生,母亲允你选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
群芳阁的账目上写的清清楚楚,她是知道菱歌儿的。
大不了,纳为妾。
左右商贾女都娶得,勾栏女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再想远一点。
若沈家还能更上一层楼,再立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为正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