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岛柊不哭了。
中原中也看见他小脸白的像褪了色的丝绢,木楞愣睁着一双眼睛,小心翼翼往后挪,连那个八音盒都不要了,挪到角落后,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张毯子,将自己卷了起来,头也埋了进去,老远看像个龟壳。
一开始轻微的抖,后来抖着抖着不抖了,看起来又像一块安静的石头,从石头的轮廓变化,中原中也甚至读出了一丝放松?
“……”这孩子是不是还相信“被窝封印”?
中原中也神色复杂。
但他其实现在还是可以碰到实物的,硬要扯的话也可以把那条毯子扯下来。
中原中也盯着“石头块”看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有选择毁去小月岛柊心中对“被窝封印”的信赖,没有继续往前走,在原地盘腿坐下。
那个被月岛柊扔掉的八音盒就落在不远处。
中原中也盯着看了几秒,一伸手将八音盒拿了过来。
他有些好奇,因为月岛柊一直很宝贝这个八音盒的样子,除了那副很神奇的、能遮住所有外貌上优点的黑框眼镜,他还没见过现实中的月岛柊对什么东西这么执着过。
但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八音盒罢了。
中原中也转了几圈发条,悠扬的乐声从八音盒中传出——就连音乐也是市面上多数八音盒都会有的《卡农》。
唯一的区别是这个八音盒似乎比市面上的要粗糙很多,乐声响到二十秒的时候开始卡壳,响到三十秒左右的时候就停了。
中原中也重新拧发条,拧完后将八音盒放到地上,看着在断断续续的音乐中,八音盒顶部用木片制作的芭蕾小人一圈一圈的转,在地上打下长长的阴影。
室内很安静,月岛柊的呼吸声轻到几乎没有,乐声缥缈悠扬,涟漪似的荡开去,又在片刻后,突兀的停下。
安静了几秒后,再次响起。
如此反复几次,中原中也开始觉得有些无聊了。
他第七次拧动八音盒,托腮看着八音盒在地上投下的光影,开始思索月岛柊到底什么时候醒来,他有些想从这个梦里出去了。
做梦好像也挺累人的。
忽然不远处传来很轻微的窸窣声。
中原中也抬头,看见裹得严严实实的毯子张开一条缝,月岛柊从缝隙中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小声问:“鬼魂姐姐,你……很喜欢这个八音盒吗?”
“……”姐姐?
中原中也高高挑起眉毛。
他忍不住动了动,地板受到挤压,发出嘎吱一声响。
像是从这动静中隐约意识到了什么,月岛柊张了张嘴,小心翼翼改口:“鬼魂……叔叔?”
“……”叔叔?
中原中也不可置信的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
“那……哥哥?”
哥……中原中也忽然想起月岛柊比自己好像还大两岁。
那……咳,哥、哥哥就哥哥吧。
哥哥也不是不行。
作为回应,他再次拧了一下八音盒的发条。
乐声中,月岛柊裹着被子挪过来,在确定了中原中也真的不吃人后,又挪的更近了一点,从毯子中挤出一张小脸,对着中原中也笑。
“谢谢你……”
谢什么?
中原中也不解。
明明只是说了一句喜欢,却高兴的好像拥有全世界一样。
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第九次拧动发条,将断断续续的乐声,又延长了三十秒。
太阳大半落到地平线下。
夕阳的颜色变得又深又重,像酱汁一样泼进室内,落到月岛柊身上,却像轻飘飘的红纱。
月岛柊面前空无一物,只有一个八音盒放在地上,上面的芭蕾舞女匀速旋转,打下变换的光影。
但从另一个视角看,中原中也坐在月岛柊面前,八音盒横亘在他们两人之间。
他一腿曲起,一只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垂眸看着月岛柊。
属于少年的、瘦削的身躯于此刻像是一座可供依恋的小山。
橘红的发丝仿若夕阳的延续,热烈的泼洒下来,又像是化作夕阳一路蔓延,落到月岛柊身上。
忽然,“山”动了。
他第十次拧动发条。
断掉的音乐声泠泠响起,再度,于寂静的室内荡出清越的回音。
……
床上,月岛柊缓缓睁开眼睛。
洁白的天花板上挂着没什么特色的吸顶灯,因为年岁久了,灯罩有些发黄。
窗帘遮的很严实,仅有丝丝缕缕的光从织物缝隙中透进来,将房间照的昏暗暧昧。
很普通的一天。
但是……
月岛柊从床上坐起,摁了摁自己心脏的位置,奇迹般的没有感到平时醒来后,那种因为多梦会有的疲惫茫然。
而是像泡在温暖舒缓的流水中,在一种安宁平和的氛围中睁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