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若汶双眉紧皱,看了过去,就见到纳西索斯眼中空无一物,听见哈迪斯这几乎明显就是叫他去死的话也没有任何波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正常人该有的情绪,只有从那被他抓得起皱的衣角还能看出一两分他的活气儿。
后面的塔米里斯也被他这副模样吓到了,喃喃地叫他名字:“纳西索斯?纳西索斯?你还好吗?”
只要长了眼睛,就能看出来他肯定不太好。
纳西索斯只仰着他那干枯的脖子,像说梦话一样说:“我去自杀吧,这样你们能带我去冥界吗?”
“你在说什么鬼话!”塔米里斯叫道,“可是厄科求着让你诅咒好不容易解除了的,你现在求死对得起她吗!”
“……”萨若汶抿着嘴,下意识想开口劝两句,就被哈迪斯按住肩膀,他回头,就见对方在他耳侧低语:“他已心怀死志。”
而冥王与冥后无权改变生者的意志。
那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萨若汶瞪了他一眼,“我至少要尝试下吧。”
他坚持要去劝两句,哈迪斯见此就不再阻止他,只看着他蹲下身和塔米里斯对纳西索斯白费口舌,然后被对方一句话堵回来。
“我该和厄科团聚。”
纳西索斯直愣愣地看着他,抓住萨若汶的右手,如同在汪洋中抓住了岸上的一根芦苇。
萨若汶哑声,心里的一大箩筐话悄然消失,他看着对方如梦似幻的表情沉默一会儿,长叹了一口气,最后说:“我可以给予你在睡梦中死亡的权力。”
塔米里斯瞬间瞪大眼睛,眼球似要从中爆出来,诧异地看着他,抱着琴的诗人不理解为什么对方怎么突然这么说了。在他看来,死了就是死了,只要有一口气能活就要坚决活下去。为了死者去死才是最辜负死者的事,只有最愚蠢的人才会去做。
纳西索斯却对冥后真诚道:“感谢您的仁慈。”
仁慈个鬼!
“你们给我等等——”
塔米里斯满脸愤然,他伸手想去阻止萨若汶伸出的手,但被哈迪斯拦下。
“纳西索斯!”人类试图挣脱神祇揽住他的双手,朝那边伸着手大喊着。
自冥界规则而生的冥力却不顾他的呼喊,在那一只曾拨动琴弦,弹出生机之乐的手上流出,萨若汶用右手盖上那一双空茫的眼睛,感受着手下人遏制不住的疲倦,属于生者的温暖在手下流逝。不多时,常在河流边枯坐的青年就撒了手,如一团肉般落在了地上。
青年猎手脱力般躺在草地上,脸上残留的空洞没有消失,他沉沉闭上眼,在视线的最后一抹光里,似乎看见了一个宁芙躲藏他的身影,恍然间,他的嘴角似乎带着笑。
最终,在永恒的睡梦之中,他迎接了一瞬间的死亡。
“——纳西索斯!!!”
人已经去世,哈迪斯便松开了手,塔米里斯摔了一个踉跄,跌跌撞撞地扑倒草地上躺着的人身上。
萨若汶抬手,自死去的身体里引出了一只蝴蝶,蝴蝶飘飘然落在他手心里,翅膀黄白相见的花纹让人想起常开在水边的水仙。
“你们到底干了什么!”感受到地上的身体已经彻底失去了心跳,塔米里斯对一边的萨若汶大吼道,“伪善的神明,你们以为给一个人死亡很值得骄傲吗?以为真的有人会想去你们那阴冷孤寒的冥界吗?明明就是你们带来的诅咒,又是你们带走了他爱人,现在轮到他了,你们就是一点儿不放过人吗?我就不该信任你们那颗狗样的心肝!”
他骂得有些脏了,哈迪斯皱起眉,正想给他禁言,却被萨若汶拉住,后者收起手心里的蝴蝶,对他摇摇头说:“我们走吧,任他发泄会儿。”
人类拦不住执意离开的神明,只能在原地咒骂。
而萨若汶和哈迪斯瞬移到了山林之外,前者吐了一口气,只觉得塔米里斯激亢的责问声还在耳边徘徊,不由揉了揉耳朵。
黄白蝴蝶趴伏在手心中,触须微动,看着没什么力气,萨若汶低头,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下蝴蝶半透明的翅膀,陷入了一种沉默。
身边人明显察觉到他的有些低迷的情绪,担心他因此伤悲,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说:“死亡面前人总会失去理智。”
“但他说得也没错,说到底我杀死了纳西索斯,他如果恨上我也是正常的。”萨若汶苦笑一声,他倒没有为塔米里斯的咒骂伤心,只是有些对纳西索斯的死有些……心情复杂。
“纳西索斯活不了太久,他的灵魂已经干枯了。”哈迪斯轻声说,“他已经对生已经没有任何念头,你做得没错。”
就算萨若汶不给予他死亡,纳西索斯不久后也会想办法自杀或者因各种原因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