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的情形历历在目,宋晚尘踏进长生殿时,脑海还回响着峰主的话。
「言尽于此,为师也不想再劝,你要保住那魔徒,可以,但他的罪孽必须有人承担。」
「你是为师最看重的弟子,剖丹于你,于长绝峰而言,都无益处。我不想再追究下去,就当是你我的师徒情分到此为止,你若真有心保他,便当着众仙门的面替他赎罪。」
「从长生殿开始,一步一跪到天坛,受三百下裂骨鞭刑,中间吭一声,都要从头再来,直到你跪着受完为止。」
入殿,无数目光投射而来,开峰至今的长绝弟子都在此处,清一色的云纹蓝衫,声势浩大至极,峰主位于高座,同拜师礼那日一样俯视着他。
「晚尘,你若后悔还来得及。」
传音映入脑海的瞬间,宋晚尘看向高座的峰主,曾经的师尊,如往常行礼般跪下,神色平静:“弟子宋晚尘参见峰主,今日前来是向诸位澄清,前无情宗弟子秦朔所犯之罪皆为人祸,所有过错由弟子一人承担,因此特来向峰主请罪,愿当众仙门之面,受裂骨鞭刑,以示惩戒。”
闻声,周围一片哗然,四目相对之际,流言已在私下传开。
“上尊这是做什么,他要替那叛徒顶罪?”
“简直是妖物,迷惑昆仑那位不说,还来迷惑上尊……”
“裂骨鞭刑是惩戒宗门十恶不赦之人的,用在上尊身上,未免……”
剑刃敲击地面的声音骤然响起,殿内瞬间恢复寂静。
“好。”
峰主已无阻拦之意,眼里的冷冽同废掉无情决前的宋晚尘并无两样,甚至更为深沉。
“上尊之过,亦是长绝之过,你能为你的过失付出代价,长绝自然也能容下这个罪徒。”
一旁的长老试图劝阻:“峰主……这,恐怕不妥吧?”
“没什么不妥,宋晚尘,你从拜入师门起便自诩光明磊落,想来也能说到做到,当着众位仙门的面跪上天坛受罚吧?”
长生殿通向天坛,中空设有云梯,不过百来阶,于宋晚尘而言,这百来阶的路程,形同铐上枷锁,任人围观取乐。
他跪下,已觉世间万物颠倒,神魂俱灭。
头顶视线灼热,日光滚滚。
他一步一跪,深知前方没有尽头。
秦朔还在洞府等着他。
今日过去,他便还是从前的宋晚尘,他便还能回到秦朔身边。
*
天坛之上的血腥味不断蔓延,令围观的弟子都不忍再看下去。
随着那条雷鞭再次落下,皮开肉绽的声响回荡在空气当中,暴露在外的白衣被血染透,看不出半点当初的模样。
“一百六十八。”
“一百六十九。”
“一百七十……”
报数的弟子声音越来越虚,眼睁睁看着囚在刑架上的上尊大人从最初一声不吭,到如今脸色苍白,却始终挺直脊背,没有半句怨言。
接近一半的鞭刑受完,在场绝大多数弟子都知道,即便是大乘之境,也难忍受犹如断骨抽筋的疼痛,就算能撑过三百鞭,也会落得经脉寸断的结局。
他们都在心里叹:为了一个叛徒,消受这样的痛苦,值得吗?
第两百鞭落下时,宋晚尘浑身上下只剩一张脸是完好的,他的意识混沌不定,脑海里总是浮现秦朔的脸。
秦朔如今在做什么呢?
会不会像从前那样盼着他早点回来。
“晚尘──”
似有似无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宋晚尘疑心是幻觉,绝对是幻觉,他知道秦朔不会出现在这里。
“晚尘!”
又一声呼唤,随之而来的是周遭弟子的轰动,刀剑声猝然响起,有人惊喝:“是那叛徒──他竟敢私闯天坛!”
拔剑声四下而起,朝同一方向而去。
行刑长老怒斥:“秦朔,你──”
鞭笞中断的瞬间,熟悉的疼痛并未落在身上,宋晚尘睁开眼,看到秦朔挡在自己身前,徒手抓住用来行刑的雷神鞭,掌心皮肉裂开,血止也止不住。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宋晚尘瞳孔颤动,怎么都没想到秦朔会冲破自己设下的结界赶到这里来。
“晚尘……”秦朔没有回头,只是一再用力,紧紧抓住手里的雷神鞭,和面前的行刑长老较量,还是和过去一样的背影:“我就说你有事瞒着我吧。”
行刑长老同他拉扯不开,见四周弟子都持剑围了上来,哼了一声,将鞭子松开,冷道:“你逃不掉的,上尊是为你受的罚,你若在这时闹事,恐怕峰主不会答应。”
“我何时说过要逃,我只是不想你们错下去,裂骨鞭刑三百,无情宗当初审魔将都只用了一百鞭,这样重的刑罚,换作是谁能承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