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昌顺是个情绪内敛的,轻易看不见他生气发火,也不愿意回忆这些,毕竟都五十年了,哪怕再多的怨恨也随风飘散了。
而且他很庆幸,二叔二婶当年做的够绝,让他从富家少爷,变成身无恒产,食不果腹,靠乞讨逃荒到京市的难民。
落魄街头时,遇到师傅一家,被好心收留。
又传授了安身立命的手艺,还娶了小师妹。
日子虽过得清苦,却有片瓦可遮身,儿女双全,子孙满堂,还安稳的渡过了那十年。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李昌顺年龄越大,看得越开,心里早就不恨了。
不过认亲的事还是算了,他不恨,并不等于就会原谅。
“你走吧,我没有侄子,更没叔叔,不要乱认亲戚。”
李昌顺说完扭过头去,“从被他丢下那一刻起,我就成了孤儿。”他的亲戚只有岳家跟几个儿孙。
李广吉没想到堂伯这么果决,进门二话不说,就是拒绝。
“堂伯,是我们二房对不起你,爷爷临走前总是做噩梦,他应该后悔了,觉得对不起大爷爷的托付,没有善待你。”
李昌顺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了,“你爷爷什么品行,我再清楚不过了。”
那就是个纨绔,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他父亲在世时,就在窥视他母亲的嫁妆,没少找理由占便宜,根本不可能后悔。
像被人扇了一巴掌,李广吉脸颊火辣辣的,替祖父辩解的话已经到嘴边,硬生生又咽回去。
他爷爷的确不是个东西,自私的狠,要不是他奶奶,逃荒时恨不得把几个孩子都丢了。
“我不知道广英是怎么跟你说的,但在我看来,多一门亲戚不如少一门亲戚,你是个好孩子,可你不该来。”
李昌顺表达的很清楚了,他平时很少一气说这么多话的。
如果想认亲,根本不会等到现在,他早想方设法去寻了。
“你走吧,东西都拿回去,别破费了。”姜凤淑憋半天了,就等着这一刻。
她手快,抓过茶几上的几盒点心,一股脑塞到李广吉怀里。
姜广军冷眼看着,没吱声,也没制止。
李广吉抱着东西,很难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尤其院子里还有几个人正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他一刻不敢多留,赶紧走了。
早知道是这样就不来了!亲戚没认成,还弄个没脸。
姜凤淑呸了一声,要不是顾忌李昌顺,早拿扫把将人给撵出去了,还留他喝茶!
“他姜婶,刚才那人是谁啊?”冯大妈实在没忍住心里的好奇,过来悄声问道。
“昌顺的侄子,来认亲的,都几十年了,才想着找。”
“啧啧,他怎么舔脸来的!”
冯大妈满眼嘲讽,门对门住了几十年,李昌顺的过往,别人不清楚,她还是知道一点的。
当年李昌顺也就十四五岁,一个人逃荒过来,差点没饿死在胡同口,是姜家老爷子给背回来,灌碗米汤救活了。
“谁知道了,估计没揣好心眼!”姜凤淑说完进屋了。
“没事儿了,你们都忙去吧的,他不会再来了。”李昌顺脸上没什么异样。
姜广军仍不放心,“爸,你还回去上班吗?”
“不去了,我请假了。”
“中午想吃点什么,我打电话叫人送过来?”
“不用了,你嫂子刚拿回来的卤肉。”
姜广军这才拿起车钥匙,“嫂子,我送你回店里?”
“不用,几步路,走几分钟就到了,你忙你的去吧。”
程云摆摆手,她早上去店里,寻思婆婆一个人在家,中午就别做菜了,她送点卤肉回来,没想到赶上有人来认亲。
婆婆给公公打完电话,就不搭理人家了,她担心是骗子,一会儿再赖着不走,干脆把家里最精明的姜广军叫回来。
好在李广吉还算识趣,没有过多纠缠。
姜广军点点头,他公司确实还有事,便从家里出来了。
车开出没多远,就发现李广吉了,他还没走,在胡同附近徘徊着,时不时找人聊两句,明显是在打听什么。
姜广军不禁冷笑,早猜到他不会轻易放弃,毕竟好不容易找来的,总不能无功而返。
他将车靠边停下,头探出车窗,戏谑道:“哟,还没走呢?再不走可赶不上火车了。”
李广吉讪讪的,“我想四处转转,来趟京市挺不容易的。”
“那你慢慢转吧,不过离铜钱胡同远点,别打扰到我父母。”姜广军说话很不客气。
这人前世走得可是很痛快,也是,前世他们兄妹都是穷鬼。
以为姜广军停下是故意套近乎的,李广吉心中还窃喜,结果被警告了,不禁有些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