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碱味?”裴氏心虚,“你这个孩子,怎地喜欢胡说八道,你家大人没教过你……”
“老夫人,您和您孙女身上的衣裳旧得不太对劲,是不是用砂石洗过?”
砂石洗衣是做旧之法,洗过的衣服呈反复多次洗过之后的磨损陈旧感。寻常人爱惜衣物,极少会用此法,那故意做旧衣服的人图的是什么?
芳宜郡主大怒。
但凡是裴氏和宋岚儿穿的是真正的旧衣,她也不至于这么生气。
哪成想她心善,别人却得寸进尺,还将她当傻子,恕她不能再忍。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骗我!”
“欢妹妹,您可不能听信这死丫头的胡言乱语,我们才是一家人……”
“给我出去!”
胡嬷嬷早就看穿裴氏的所作所为,为自己的主子感到不值,如今见芳宜郡主醒悟过来,立马亲自动手将祖孙二人拉出去。
芳宜郡主愤怒着,也哀伤着,整个人看上去无比的疲倦。
长久的沉默过后,顾荃小声告罪,“都怪我多嘴……”
“哪能怪你?”芳宜郡主慈爱地看着她,“说起来我还应该谢谢你。我父亲在世时,常与我说堂祖父对他如何如何的好,他和堂伯的关系何等之亲近,让我看在他的份上,以后多照顾他们一家。”
“郡主对他们已是诸多照顾,但天大的恩情也抵不过不惜福之人,再者人生不过短短百年,您再是有心,也不可能照顾到他们的子子孙孙,保他们千秋万代的锦衣玉食。”
芳宜郡主原来还有些许内疚的心,因这番话而得到解脱。
“你这孩子,今日真是难为你了。”
“我就怕自己给您添麻烦。”
顾荃此行目的已经达到,不好再久留,遂行礼告辞。
让她没想到的是,芳宜郡主竟然让裴郅送她。
裴郅没有推脱,径直起身。
等他们走后,胡嬷嬷感慨道:“二公子今日倒是难得。”
芳宜郡主也有所感,“莲花奴是个心有明镜的孩子,必是感激祜娘今日之举。要说难得,还得是祜娘,小小年纪懂事乖巧,更难得是看着娇弱,实则遇事毫不软弱,有理有据有进有退,实在是让人心疼又喜欢。”
说着,她不知想到什么,若有所思。
*
裴府的景致比之顾家不知胜出多少,假山流水小桥,峰回路转中全是建造工匠们的巧夺天工的奇思妙想。
裴郅走在前面,顾荃在后面跟着。
不管是顾荃走慢,还是紧走几步,两人始终离着相同的远近。那身如玉树,姿如青松的人仿佛后背长了眼睛,清楚地丈量着他们之间的距离。
混着花香的风的拂过时,顾荃装作不胜风力的弱状,停下来缓口气。
她要看看自己不走了,有些人该当如何?
裴郅缓缓转身,饶是简单的一个站姿,已是傲雪凌霜般的凛然出尘。
出乎她的意料,他没有催促她,而是朝她走来。
一步两步……那矜贵清冷的仪态,无形之中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心上,让人莫名有种想逃的感觉。
风停时,他到了跟前。
顾荃的心已绷成一张弓,想好的说辞全在嘴边,只消一张口,便能随意而出。
但他在她之前出了口,道:“方才的事,多谢。”
她还没来及借机讨些好处,又听到他说:“顾四姑娘如何对我,我并不在意,但为何要打扰我祖母?”
顾荃早料到他有此一问,回道:“救命之恩一日不报,我心就一日难安。郡主是你的祖母,我想着报答她,同报答你也是一样的。”
“我说过,无需你报答。”
正人君子这么难搞的吗?
顾荃有些丧气,照这种情形下去,她猴年马月才能得偿所愿。
风再起,吹动她的衣袂。她低头垂眸,视线之中裙纱飞舞,她脑海中突然出现自己仅蒙着一层纱的样子。
既然这人不耻她的行径,那么她的画呢?有没有可能这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裴大人,我知道你看上不我,我做的一切对你而言或许都是困扰,那我的画……你怎么不还给我?”
“烧了。”
裴郅走近一些,如孤狼踽踽,小心翼翼生怕惊动进入圈套内的猎物。
“顾四姑娘,你为何送那样的画给我?”
不仅烧了画,还问她原因,果然是她想多了。
顾荃更加丧气,语气中不自出带了出来,“你说我好好将养便能长命百岁,可大夫明明说过我终不过二十。我不敢信你,只想着自己人世间走了一遭,若不能随着自己的心意而活,岂不是白来?”
反正事已至此,也没有好再顾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