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表兄弟,二是自小一起长大,君臣感情极深,是以自十六年前那场祸事后,荣帝便接手裴郅的教养事宜。
裴郅六岁起常出入宫中,九岁开始伴君侧,十六岁入大理寺。放眼朝中文武百官,荣帝最信任的就是这个表侄子,没有之一。
“你已长成,你父亲在天之灵,应是最盼着你成家立业,为裴家开枝散叶。”
见他不语,荣帝叹了一口气。
这孩子自小不爱说话,若不是公事,恐怕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突然像是想到什么般,道:“朕记得罗谙有个女儿,听皇后提过,不仅长得貌美,且才情不俗,你可见过?”
“回陛下,臣见过。”裴郅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字字清楚,却也字字冷淡。
荣帝又叹了一口气,只说见过,什么反应都也没有,想来是根本不曾留意过。
“你上次说的画像,可有找到?”
“还未。”
荣帝头又疼起来,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他出了宝殿,还能听到荣帝同身边的人嘀咕,“这孩子半点男女心思都无,可如何是好?”
宫中的风比宫外的风更冷些,混杂着至高无上的富贵气,在夜色中更让人觉得红尘权欲不能休。
一出朝南门,立马有侍卫上前来迎,并呈上一物。
寻常制式的香囊,没有任何的绣记,里面是用纸包裹的石子,石子上画着獬豸图案,正是他用过的那枚。
纸上的字迹虽不是印刷而成,却同印刷出来的字体别无两样,上面的字出奇的熟悉,写着:明日午时一刻,松涛轩。
*
翌日。
松涛轩。
同样的二楼,同样的雅室。
顾荃软弱无骨没甚形象地把玩着帕子,听到南柯一声轻咳后,当即用帕子拼命揉按着眼睛,一瞬的光景,立马泪汪汪。
门从外面推开时,她没有望去,而是装作黯然的模样
低头垂泪。
等人进来后关上门,她才抬起头来,仰着小脸娇软无力地出声,“你来了。”
裴郅刹那入梦,无数旖旎缱绻的画面席卷而来,娇气媚态的玉人儿,由着他千般摆弄万般贪恋,哭起来便是这般模样,令人血脉贲张欲罢不能。
他目光静而沉,眼底却在风云堆聚。
他压抑着,克制着,望向窗外。
那完美的下颌线,宛如冷利的刀,那紧抿的唇,似不屑的锋芒。
顾荃心下叹息,看来这位裴寺卿同传言中的一样,最是个淡薄冷清不近女色的性子,不吃示弱这一套。
她不动声色地换了一条帕子,将脸上的泪珠拭去,声音哀弱,“我知道大人必是对我这样的人厌恶至极,我也不喜欢这样的我。可是我没有法子,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好似我不这么做,我就会死!”
裴郅已背过身去,她无法窥见他的表情,自是看不到他眼中风云的变幻。
“我人既已来,顾四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她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装模作样心思诡谲,在对方的一身正气之下自惭形秽。
“大人应是对我不能再忍耐,也罢,万仙寺之事也该有个了结。”她的手下意识轻叩着桌面,道:“前日在吏部门口,那位罗中丞对我见色起意,竟然说非我不娶。我恶心至极,便告诉他们我与裴大人你两情相悦,让他们死了这条心。”
一阵风拂来,裴郅也跟着转过身。
他周身散发着森冷的寒意,因罗中丞,也因他自己。
一句见色起意,一句恶心至极,直击他那阴暗不见得光的心思,烧红的烙铁烫着,刺骨的冷火泼着,直叫人恨死不能生,恨生不能死。
纵使风姿出神宫,奈何天生孤煞命。
顾荃暗道这话果然不虚,哪怕看上去明明是个如玉公子样,这无形之中的煞寒之气着实让人招架不住。
她低下眉眼,像是心虚,也像是理亏,道:“我说了,我要为难你,你觉得我有病也好,不可理喻也罢,只要他日有人问起时,你含糊过去,让他们相信我所言不假,那么万仙寺的事情就一笔勾销,如何?”
头皮发麻的感觉让她清楚知道,裴郅在盯着她看。
自从两人有瓜葛以来,一直都是她在试探着对方的底线,煞神面前跳大神,也是嫌自己命长。
但她有什么法子呢?
她想活,就得想尽一切办法接近这个人。
俗话说得很,打个巴掌还要给个甜枣,她几次三番作死,怎么着也得缓和缓和。何况来都来了,不讨些好处岂不是白来?
这般想着,她倒了一杯茶,双手奉到裴郅面前。
“我知道我就是个心胸狭窄斤斤计较的小人,裴大人大人有大量,还请不要和我这小人一般见识。这杯茶我敬大人,望大人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