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见着屋子里亮着灯烛,她却没有上前,而是静静地站在夜风中。夜色隐隐,她神情难辨,唯有一双眼睛璨如星芒。
守夜的婆子照旧在相同的时辰出来换班,打眼看到她们吓了一跳,等看清之后忙进去禀报。
不多会儿的工夫,顾老夫人身边的欣嬷嬷出来,语气焦急而担忧,“四姑娘,你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天这么凉,若是伤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她半垂着眸,“我怕打扰祖母歇息。”
顾老夫人哪里能睡得着,先前同长子不欢而散,胸口闷得厉害,喝了药也不见舒缓,头也跟着隐隐生疼。
听到她说原本打算一直在外面等,等自己起床时,闷堵的心口更是难受。再看到她白着一张小脸,越发显得娇弱可怜,更是心都揪到一起。
欣嬷嬷忙将炭盆里的火拱旺,再将热好的汤婆子塞到她手上。
她捧着汤婆子,乖巧地正襟危坐着,小脸上全是自责,“祖母,是我不好,让您和大伯为难了。”
“你大伯他……”顾老夫人本想说什么话来为长子圆辩几句,一想到长子做的事,心里的那口气实在是堵着出不来。
顾荃给了她台阶,道:“我知道大伯都是为我好,或许关心则乱,反倒让人有机可乘。我思来想去,罗家应是图财。我娘给我置了一些私产,我想让大伯去打点一二。”
顾老夫人闻言,又心疼又欣慰。
这孩子不仅聪明,还懂事,更难能可贵的是识大体。
人人都说她偏心,可遇到这么个贴心的孩子,她能不偏心吗?
“我的祜娘,你可真真是要心疼死祖母。”她抱着顾荃,抹着眼泪,“这事祖母心里有数,祖母有嫁妆,哪里用得着你的私产。你好好养身子,旁的都不用管,祖母还在呢,万不会让你受委屈。”
有她这番话,顾荃便安了心。
欣嬷嬷让人送来炖好的补汤,汤中的人参味立马充斥着整间屋子。
顾荃陪着喝了一碗汤,然后被老太太催着回去休息。
一出晚香居,她脸上的乖巧柔弱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与娇弱的花容月貌完全不符的凝重。
灯笼的光照亮她的前路,纵使看不真切,却让人无所畏惧。
忽然她猛地回头,望向无边的夜色。
夜如水,景物影影绰绰,除了她们几个,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姑娘,怎么了?”黄粱问她。
她摇摇头,没说话。
方才她好像感觉有人在看她,或者说是在暗中窥视着她,那种感觉让人不寒而栗,仿佛自己是被人盯上的猎物。
再往前走几步,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仍在。
她捏着手中的帕子,眸底闪过一抹异色,纤细的指绕着帕子,似是无意识般玩脱落地,且一无所觉。
直到进了自己的屋子,这才像是发现少了什么东西,蹙眉细思一会儿,对黄粱道:“出祖母的院子时还在手上,应是在路上丢了,许是落在园子里,你沿路去找找看?”
女儿家的贴身用物,若是被人有心之人捡了去,大抵不会是什么好事。多少后宅阴私算计,皆与这种事情有关。
半个时辰后,黄粱懊恼地回来。
“姑娘,奴婢找了好多遍都没找到。”
顾荃印证自己的感觉,按捺着心中怪异,“找不到就算了,也不打紧。”
*
裴府。
西南侧的书房内,散落着一地的画卷。画卷中尽是各色的美人儿,胖的瘦的,清纯的娇艳的,端庄的妩媚的。
解永伏在桌上睡得正香,许是被什么动静惊醒,睁眼的同时打着哈欠,望着明显刚从外面回来的人。
“廷秀,你刚才去哪了?”
“有事。”
“这大半夜的你能有什么事?”解永哈欠连连,扶着自己腰站起来,左扭扭,右弯弯,然后一指满地的美人图。“你再看看,有没有你要找的?”
裴郅看也不看一眼,径直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来看。
解永抚额,满脸都是痛苦之色,“京察百官,若么是考校政绩,若么是查验私德,为何轮到我,陛下竟让我为你寻觅佳人!”
他嘟哝着,“上次陛下欲为你赐婚,你非说你几年前曾无意间见过一幅美人图,那图中的女子才是你心之所向。我怀疑你是故意的,哪有什么美人,你分明是在搪塞陛下……”
整个南安城的美人图差不多都在这里,若不是胡诌的,为何不认真翻找?
“不是。”
裴郅已坐到案后,自顾看起书来。
一看那书名,解永头更疼,谁家血气方刚的男儿郎大半夜的不睡觉,看什么《折狱集》。
“廷秀,你还是不是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