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字卿的眸色暗极,胸口闷雷滚滚,翻江倒海,喉中动了几动,才沉声道:“宋疏遥,你是故意气我吗?”
这样偏爱的话语,从前只属于他一人,此刻却用来疼惜起苏忱来,他暗暗冷笑数声,咳了数声,骂了数声,面色却沉静如深海,静静看着她流露出的漫不经心。
闻言,宋疏遥淡然一笑,天真烂漫,却冷漠到可怕:“谢大人又来冤我,你我早就没有瓜葛,我何必要自讨没趣惹您生气呢?”
“您和公主殿下金童玉女,天生一对,我自知愚不可及,此刻幡然醒悟,自然要找合适的去处,苏大人是端方君子,父兄属意,我自然也倾心,和他议亲已成定局,不过是早晚事,恰好又能解了贤王逼迫之急,我何乐而不为,此事无论怎么说都是好事。”
她上前一步,微笑着与他对视:“谢侍郎不也说是我的兄长吗,还说待我成亲了定要来喝杯喜酒,没想到这般快,侍郎大人该替我高兴才是,岂有泼我冷水的道理。”
这些话她早就想说了,虽然她不是爱翻旧账的人,可不得不承认,翻旧账真的很痛快,她想谢字卿一定是喝醉了,这才送上门来让她出气,管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能让他不高兴就好。
谢字卿喉中一滞,欲言又止,他无法描述那种感受,硬要说,只觉得浑身各处都泛着酸,尤其是心里,像是在那开了处小口,一点一点灌进青梅汁去,灌一点就疼一下。
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么痛呢。
他不禁按住胸口,那处很空,摸不到实处,好像有人把那里的东西硬生生刨了出来。
来相府之前,他在红莲夜饮了三壶琼露白,此刻在冷透的夜风中吹了许久,才渐渐缓过了神,抬眸四望,灯火摇曳,映在宋疏遥眼中,她打量着看他,有点冷淡似的。
他终于清醒了些,不知道自己在发什么疯,半晌,按了按发疼的额角,没说话。
宋疏遥见他面白如雪,胸膛起伏,不言不语,忽然有些慌了,她是想报复,可也没想把他气死,他是何等骄傲矜贵,听了她的话,争锋相对的,即便身上没伤也要气出病来。
想罢,她上前一步凑到他身侧,探过头去看他的脸:“大人没事吧,可是伤口疼?”
她刚一凑过来,谢字卿就微微抬起了手臂,那甚至是一个方便她拽着他衣袖的姿势。
曾经他们有过很多次这样的接触,她站在他身侧,一定会去拉他的袖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此前的很多次,他都会情不自禁地将手臂递过去,她便顺势抓住,拉着他的衣袖摇来摇去。
曾经他们有这样的默契,可现在没了。
宋疏遥没有拉他的衣袖,只是担心他的病情,许是怕他死在宋府解释不清,他不知道。
他抬着的那只手缓缓放下了。
“宋疏遥,”谢字卿忽然看进她的眼睛,郑重其事道,“若是选了苏忱,你不要后悔。”
他的眼中是跳动的火焰,炙热,却像覆着一层薄冰,这句话在宋疏遥听来,颇像是一句威胁,高傲又自负,于是她便学着他平日的样子,轻轻地冷嗤了一声。
“这是我选的人,我后不后悔都成,不用大人操心,”宋疏遥轻笑,声音像流淌的春水,悦耳动听,“大人该操心的是军国大事,是长乐公主,毕竟大人也从来没有喜欢过我,见到我便烦躁,何需来管教我这个水性杨花的坏人。”
她今日真是坏脾气到没边儿了,浑身带着刺。
谢字卿也冷笑,仰起头四处看了看天,像是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行。”
语毕,拂袖而去,将她甩在身后,红衣翩跹,径直奔向中门,心中说不上好受难受。
见谢字卿一走,小蝶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快步跑过来搀住宋疏遥,左看右看,急道:“娘子,没伤着吧?”
“没事,”宋疏遥望着中门,理了理衣裙,说道,“走吧。”
“这个谢侍郎愈加没分寸了,”小蝶一边帮宋疏遥整理衣衫,一边忿忿不平地絮叨,简直气到要哭了,“既然对娘子无意,何必还要再来招惹,也不知避讳旁人,若让人看去了,不知要说娘子多少闲话,要我看,下次他若再来,就让大郎君将他打出去!”
宋疏遥噗嗤一笑,指尖轻轻点了点小蝶气到膨胀的脸颊:“不许胡说,谢侍郎是兄长的客人,下次见了躲着些走,但是不可无礼,不能让兄长为难,记住了吗?”
“是……娘子,”小蝶应下,又疑惑道,“只是这人好生奇怪,娘子从前赶着去见他,他不愿见,自娘子收了心,他倒是屡次三番来滋事,莫非他……谢侍郎转了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