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平地惊雷,宋疏遥的耳中嗡鸣一响,这实在不像温润如玉的苏大人能说出来的话,她一时语塞,怔怔地看着他。
他目光温柔却暗含着侵略性:“光禄三十三年,我在集贤殿任修撰官时就认得你了,那时我刚上任,和同僚到红莲夜饮宴,每次去都看见你,早在我入中书省之前,就已经中意你了。”
宋疏遥心中咯噔一声,完全醒了酒,一直以来,她的目光都追随着谢字卿,只当苏忱是朋友,毫无男女之意,踌躇片刻还是道:“苏大人,我……”
“对不住,唐突你了,”苏忱道,“不过我想先告知你心意,待你拨云见日之后再行考虑。”
他的目光实在很真诚,宋疏遥抿了抿嘴:“苏大人,你知道我跟谢字卿的传闻吧。”
“有所耳闻,你在意吗?”苏忱目光如炬。
“我?我不在意,”宋疏遥以为他没听明白,解释道,“我可没什么美名,跟谢字卿的事也不是传闻,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所以我才郁郁寡欢,这事刚过没多久。”
“那是你喜爱的人,只与你有关,至于我,只愿你重振旗鼓,柳暗花明。”
宋疏遥片刻失语,饶是她已经写过不少情爱,此时此刻依旧心中大动,若是带着纸笔,她得立即把此刻记录下来。
“苏大人,”宋疏遥赞赏地点头,“你真是不可多得的妙人儿。”
“多谢夸奖,”苏忱忍不住笑了,也不接着方才的话茬多说,转而道,“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府,记得明日红莲夜的约。”
宋疏遥回府后正撞见林韵和宋既安在花厅窃窃私语,她趴在门口听了两句,猝不及防地探出头去,坏笑着道:“说我什么坏话呢?”
林韵早就看见她了,假装被吓了一跳,抚了抚心口,说道:“没说你。”
“那说谁,鬼鬼祟祟的。”
宋既安道:“说那苏郎君呢,不让说?”
他目光下移,看见宋疏遥手中的纱罗袋,勾唇笑了一声:“今日玩得尽兴?”
宋疏遥并未想瞒着他们,大方地拿出来展示一番:“尽兴,我这就把萤火虫放到我后院的湖里,母亲,兄长,先走一步。”
她欢天喜地的回到自己院里,到那小湖边把口袋打开,点点星火飘荡,装点了她自己的那方夜色,静静观了半晌,萤火散去,飞到各种各样她看不见的地方。
它们是不属于这片湖的,强求不得。
就好像她跟谢字卿一样。
至于苏忱,那是以后的事。
她裹了裹披衫,恍然间,有了些似是而非的怅然若失。
第二日宋疏遥起了个大早,精神抖擞,容光焕发,白日带了小蝶去薛冷竹府上玩骰子和叶子戏,下午又命人去库房挑了一张好琴来,她随意拨弄几下,琴声如溪水潺潺,叮咚作响。
她懂音律,但也只能勉强弹上几曲古乐,琴最难学,若非常年日积月累的练习,连门道都摸不着,宋疏遥兴趣广泛,看书写文章,骑马射箭之余还得玩,自知这琴练也是白练,索性一点不碰,免得浪费时间。
这张琴是赠给苏忱的,算是他昨夜相赠夜色的回礼。
苏忱平日也忙,但是忙不过谢字卿,下值时辰有定数,酉时末宋疏遥和小蝶到了红莲夜,坐在了二楼的雅座。
去年十月,红莲夜出了命案,封停了三个月,人人都道红莲夜将要没落,可再次营业,还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众人又都赞叹,还是红莲夜的老板有手段。
宋疏遥已有有半年没有来过,一时间感慨万千,站在二楼看了一会楼下翻转如红云般的胡姬歌舞,苏忱便来了。
他应是回府换了件衣裳,月白圆领袍实在很风流,眉眼弯弯,含笑道:“对不住,让你等我。”
宋疏遥没站起来,做了个请的手势,引他坐下,笑道:“不妨事,我也刚到。”
苏忱的手上拿着个长条螺钿盒子,宋疏遥不好意思问是不是送给她的,只能装作看不见,唤来小二,问苏忱道:“苏大人喝什么酒?”
红莲夜总有引人注目的的新东西,就拿酒水来说,四季品类不同,春有青梅,夏有菖华,秋有桃汤,冬有椒柏,无论是真爱饮酒,还是附庸风雅,在红莲夜都能得到满足。
苏忱知道宋疏遥的喜欢,笑了笑道:“要郁金醉吧。”
宋疏遥眉心微动,对小二道:“那就要郁金醉,再叫一位琴师来,今日想听《长清曲》。”
不多时,小二端了郁金醉和几叠冷盘上来,白衣琴师坐在东方,微微颔首,玉指轻捻,弹起《长清曲》。
两人边听边对饮,宋疏遥与他碰了下杯,说道:“还没听过苏大人弹琴,想必是穿云裂石,响遏行云,我这有张琴,虽比不上蜀州苏氏的传世宝贝,也算是份心意,今日赠与大人,只盼来日听大人的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