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论出于哪个目的,不得不说,谢字卿这步棋拿捏地十分准确,打蛇打七寸,这就是正经八百的七寸。
“你真聪明,”谢字卿微笑着真诚称赞,可眸光却闪出点点危险,“但你最好收着点自己的聪明,免得害人害己。”
宋疏遥听懂了他语气中的警告意味,极其知趣地点了点头,温和无害地笑道:“我只在你面前这么聪明,我信得过你。”
谢字卿冷哼一声,用竹签刺起一块酥梨,汁水四溅,递给宋疏遥道:“说累了吧,提提神。”
宋疏遥接过来,将那小块酥梨送进口中:“我正好渴了,多谢啦字卿。”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叫得这么亲热,谢字卿懒得纠正,默默看着,见她明眸皓齿,唇似樱红,笑意如春日在山谷中流连的暖风,带着花香和雨气一起扑面而来。
谢字卿喉咙一紧,别过眼去,说道:“明日腊月二十二,刑部不上值,你不必来。”
腊月二十三就是踏雪寻梅的宫宴,也是除夕之前最后的节日——祭灶节,这一日不论达官显贵还是坊间百姓,举国欢庆,载歌载舞,祭神拜佛,祈求福愿,朝中各部在腊月二十二这日便开始休沐,做节日准备了。
宋疏遥自然知道此事,但还是感激谢字卿好心好意地提醒她,真诚地道了声谢。
谢字卿“嗯”了一声算做回应,起身去架子旁翻阅卷宗,想起什么似的又问道:“你兄长明日在府上吗,我有要事相商。”
明日有家宴,兄长自然在的,”宋疏遥眯起眼,答他的话,又道,“大人与兄长同朝为官多年都没来过相府议事,这次的事肯定不一般。”
谢字卿想了想道:“平日里若有事,下朝的时候自然就议了,明日又不上朝。”
宋疏遥见他不说真话,也不再问。
不用问她也猜到了,谢字卿此时去找宋既安,多半商议的是管商那个案子,一个刑部,一个御史台,应该是要旧案重提,三司会审了。
太多细节她不便掺和,又见天色不早,起身先告辞了。
当然,她也是为了早些回府,迅速记录此案带给她的灵感,又在原有的事件之上发挥改写,呈现出跌宕起伏的全新面貌。
这一写又到半夜,宋疏遥吹了吹纸张上的墨迹,沾沾自喜地通读一遍,赞叹道:“好文章!”
高兴过了,才沐浴更衣,躺在榻上便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这个梦应当是早上做的,梦里谢字卿背对着她一言不发,宋疏遥心中一痛,快步迎了上去:“谢字卿,我再也不来找你了。”
谢字卿并不转身,半晌,从喉咙里挤出一丝极凉的冷笑:“如此甚好。”
“好,”那种嘲弄让宋疏遥喉咙滞涩,淌下一行眼泪,半晌道,“你永远都别后悔。”
谢字卿回眸,仿佛看个笑话一样看她,冷笑道:“我后悔?我为何后悔,你可知若不是你每日上赶着过来,我连见你一面都不想。”
倏然,宋疏遥攀上了他的手腕,她仰头时,眸间有水光,质问道:“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不等他回答,远处忽然传来两声呼唤:“娘子,娘子。”
谢字卿瞥了一眼,眸光更冷道:“那些不都是你的情郎吗?各个都为你死心塌地,你何必在我这日日委屈。”
宋疏遥顾不得擦泪,一脸茫然地转身去看,只见身后密密麻麻的一群年轻男子,那些人对上她的目光,立即喜笑颜开,张开双臂呼唤道:“娘子!娘子!”
“娘子!娘子?”
宋疏遥一个激灵,眯着眼睛缓了片刻,抬起眼皮才发现外面天色大亮,估摸着有辰时了。
“娘子,今日府上家宴,要快些起来去迎长辈了。”小蝶攥着她的手十万火急道。
竟然是个梦,还好是个梦。
宋疏遥暗暗舒了口气,缓缓起身,拍了拍小蝶的手背:“对,家宴,我怎的把这事忘了,快,速速更衣。”
语毕,五位侍女鱼贯而入,将宋疏遥架了起来,梳洗地梳洗,穿衣地穿衣,忙得不亦乐乎。
长辈面前,她需得装扮地温婉些,便梳了两个乖巧的发髻缀上丝带,穿了件粉色的外袍,更显得清丽可人。
约莫小半个时辰,宋疏遥才火急火燎出了门,提着裙摆刚过了中门,迎面便撞上一个人。
还好她眼疾手快,步子一顿,抬手按住门廊,身子晃了晃便稳住了,一缕清淡的梅香划过她的脸颊,半晌后她的鼻息里都是这股似有若无的凛香。
对面那人情不自禁地伸手一扶,堪堪揽住了她纤薄的肩膀,见她并无大碍,马上便将手放下,恰如其分,毫不逾矩。
宋疏遥这才抬眼一望,只见那人一身玉色袍,风华绝代,遗世独立,眉眼淡然温润,似纷飞在天地间的一片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