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刑部待了这几日,两人虽然交流不多,宋疏遥却也从众人的只言片语中渐渐摸出了这次命案复核的来龙去脉。
起因是前些日子刑部扫尘,整理宗卷室时发现了一箱被虫蛀的卷宗,其中一份卷宗有涂抹痕迹,颇为可疑,被主事挑拣出来递到了谢字卿面前。
是个四年前的虐杀案,彼时谢字卿初入仕途,在刑部任员外郎,这个案子在当时影响不小,他也有所耳闻。
至于为何影响恶劣,其一是因为案犯杀人手段残忍,将囚禁的两名少年挖眼、削耳、拔舌、断指,其二是因为犯案之人竟是大理寺卿徐忠义的外甥管商。
这管商欺男霸女,素有恶名,不过他很懂得看人下菜碟,平日里只欺负小门小户寻常百姓,有些来头的人他从来不碰,可那日却喝醉了酒,在城郊遇见了两名跟他抢路的少年。
那两个少年出身士族,虽然家道中落,可骨子里傲气使然,难掩锋芒,碰上管商这样的疯子不仅不避,反而言辞激烈地起了冲突,被管商一怒之下掳走,折磨致死。
徐忠义得知此事后并未按律法避嫌,反而主动请缨,迅速将管商抓捕归案,亲自判了个秋后问斩,只是那管商身娇肉贵,扛不住严刑拷打,在大理寺狱中关了不到一个月便染病死了。
这事之后,徐忠义大病一场,向李岳川负荆请罪,要告老还乡,被李岳川驳回了,不仅如此,还嘉奖他殚精竭虑,大义灭亲。
案子到这也没什么特别的,可奇就奇在不久前的第二桩命案,依旧是虐杀案,案犯张子理打死了一名小厮,暗中扔到了乱葬岗,不知被谁走漏风声,告到大理寺,大理寺少卿邓春秋审理此案,判了罚银五十两,杖六十。
此命案也被送到刑部复核,复核的主事见案子简单,处罚清晰便没有异议,直接将卷宗抄录归档了,可谢字卿却在前些日子整理卷宗时发现了可疑之处,张子理的杀人手法和管商的手法极为相似,皆是挖眼,削耳,断指,没有明面伤,分毫不差。
天底下
没有这样巧合的事,如果有了,那就是有鬼。
第16章 探花不愧是东都权贵人人争抢的女婿……
宋疏遥整理完了她所知的脉络,心想着这案子她将来要写进书里,这种想法刚冒出来,就听谢字卿笑了一声。
“行,你知道的不少,”他摩挲了一下笔杆,“以后若是有机密泄露,我第一个审的便是你。”
宋疏遥不觉得谢字卿是那等不分青红皂白之人,为了跟他讨论得更加透彻,她讳莫如深道:“我知道的还不止如此呢。”
谢字卿挑眉,示意她接着说。
“我猜四年前病死的管商就是几个月前犯案的张子理。”
“借尸还魂?”谢字卿的笑意冷冰冰的,“怪力乱神,巫蛊之说,还是慎言为好。”
“何须借尸还魂啊,”宋疏遥的目光亮的发烫,可为了安全起见还是隐晦地说道,“我早些年看过一个话本,上面有个故事就是掌管司法的大理寺卿为了掩盖儿子的滔天罪行,给他更名改姓,换了个身份重活一世,可偏偏他那儿子不争气,又犯了案子,让人抓了个现行。”
大渊曾经出过几位极其厉害的女官,自此后女子议政很是常见,尤其是东都的贵女,绝非是以往王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闭塞状况。
谢字卿自从跟宋疏遥打交道起就知道她是个聪明人,可她还是过于耳聪目明了,若非深知底细,谢字卿定会怀疑她是什么势力派来的细作。
“这段时日刑部扫尘和整理卷宗恐怕都是个幌子,”宋疏遥继续道,“目的就是翻出四年前的这桩旧案,能劳侍郎大人如此兴师动众,可见刑部这次针对的必定是管商身后的大鱼。”
众所周知,管商背后是大理寺卿徐忠义,早年间,大理寺和刑部争权不断,互相不睦,后来换了穆浩然任职刑部尚书,权斗才渐渐平息了。
也正因此,大理寺的势头隐隐盖过刑部,拿到司法刑狱的实权,徐忠义这位从三品大理寺卿也越过了穆浩然这位正三品刑部尚书,深得皇帝李岳川重用。
一旦徐忠义被揭露徇私舞弊,私放罪犯,这就是欺君之罪,惊天大案,家族内亲者砍头,疏者流放,朝局内马上就要大动荡。
更何况这里面还有个私改户籍,大渊对户籍之事管理极其严苛,能堂而皇之地给死囚犯换个身份过活,若不是跟吏部的高官勾结,绝对难以做到。
此事一经证实,吏部也将迎来一番大肆换血。
而吏部尚书韩嘉和大理寺卿徐忠义在当年太子之争中多次力保贤王,因此谢字卿此番作为究竟是为了大理寺和刑部的权斗,还是为了拿住贤王,宋疏遥不太确定,也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