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有十年都没踏进过明家的大门了。
就连今年春节,也没有回去拜访过族亲。
明元盛有三任妻子,十几个孩子。
教育孩子的策略和养蛊一样,讓他们自生自灭,自相残杀,最终胜出的才有资格做他的接班人。
结果到目前为止,他自己都还没有退位,三天两头重整旧山河,将集团內部折腾得人仰马翻。
继承人不知道花落谁家,却已经死的死,伤的伤,落魄的落魄,潦倒得潦倒。
看那些忠心耿耿的元老的态度和下场就知道了。
忠臣良将一句劝,不如奸佞的口蜜腹剑。
滿怀希望的人渐渐也就心灰意冷了,从一开始的冒死劝谏,变得心如止水,作壁上观。
因为都知道,自己有怎样刚愎自用的主上。
如今的明家,就是历史上的殷商。
明家人的身份也只能唬住外人。
只有他们明家人自己知道,生在明家何其不幸。
明珠在看到来人的瞬间就想跑。
可她也明白,想跑也跑不了,她跑不过对面的人,于是赶紧给黎骥程发了“明”“救”两个字,指望他心有灵犀能看懂。
接着就被收掉手机“请”进了车里。
她心里大概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找。
想必是黎骥程动了明升康,老爷子派人查,查到了黎骥程头上,却没办法伤及黎骥程一根毫毛,只能把账记到她这个便宜孙女头上。
女孩子本就在明家没有地位,这次被捉回去肯定凶多吉少。
杀人灭口不至于,但她很有可能被扣留在老宅里当人质,自由受到限制。
和她在“寶嘉”接受调查的情况不一样。
她和老爷子在血缘上是一脉相承的关系。
就算是今后报警,也会被当做是家务事处理。
在“寶嘉”她可以自己默默承受一切,静静等着黎骥程回来救场,可进了明家老宅,哪怕是她舌灿莲花,或是把喉咙叫破,都绝无轻易出来的可能。
她不是什么大义凛然的人,做人质以后不会视死如归地“不要管我”。
她害怕得要命。
车子从市区驶向郊区,离明家的老宅越来越近,明珠每时每刻都想逃。
可她被两个彪形大汉夹在中间,连跳车都坐不到。
最终,她还是羊入虎口了。
老宅的门口立着两尊中式的石狮,肃穆中带着威严。
两尊石狮的中间却是一道十米宽的栅栏铁门,被遥控着缓缓向两边打开。
门再次关上的一刻,明珠心如死灰,內心逐渐被铺天盖地的恐惧占据。
元宵未至,新年刚挂上的大红灯笼,像是染滿了血污,在灯光的照耀下呈露出醒目的猩红。
庭院又深又长,四面八方都是枝繁叶茂的植物,在暗沉的天幕下,如同张牙舞爪的魑魅魍魉。
高悬在天际的月亮中也似隐藏着一条巨大的天狗,随时都会蹿出来将这轮皎月倾吞。
若是没有足够坚毅的心智,明珠此刻应当腿软了。
可她坚信,黎骥程在看到消息后会来救她的。
她一边克服着難以忘怀的心理阴影,一边试图战胜随着孤军深入诞生的惶恐,被带到了明老爷子面前。
明元盛虽是她的祖父,可她跟明元盛并不亲厚,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几面。
离开明家的时候,她年纪小,除了对欺负她的几个人恨之入骨,印象还算深刻,对其他人都感到十分陌生,包括明元盛。
此刻脑海里模糊的记忆和眼前的身影重叠,她竟然感受不到丝毫的亲切感。
她遗传了明元盛的两道浓眉和明亮的双眼。
两个人的距离也离得格外近。
然而刻骨的疏离和彻骨的冷意自明元盛矍铄的目光蔓延开,利剑似的刺穿了她的咽喉。
两个保镖将她领到正厅,似完成了押送任务般负手而立,站在了她的身后,时刻准备執行明元盛的命令。
明元盛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只有两个字。
“跪下。”
面前的老人与同龄的老人不同,全无老态龙钟的模样,鹰隼般锐利的眼直勾勾的盯着她,依靠可怕的凝视释放着強大的压迫感。
苍老的声音低沉雄浑,不疾不徐,跟黎骥程的相比略显年迈,仿佛空旷的庙宇中央诡异神像发出的低吟,讓人忍不住想要臣服。
到了这里,她本该奉行“识时务者为俊杰”的真理,痛痛快快地委曲求全。
可她是有尊严的。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跪过任何人。
凭什么就因为明元盛是她的长辈卑躬屈膝?
明元盛从来没有教养过她,也没有给予过她身为长者的关爱,在她眼里,没有丝毫资格讓她下跪。
明珠生来桀骜,无缘无故,拒不遵照明元盛的指令,结果就被守在身后的保镖踹了脚膝窝,因支撑不住而強行跌落,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