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听到,也没有回答。
……
贺明霁给景澄包好浴巾,吹好头发,抱着她出来。
她的房间已经完全不能睡了,没征求景澄的意见,贺明霁带她去了自己的卧室。做好这一切后,已经又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他简单地冲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
四下都在明晃晃的寂静,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并非提醒过他们的酒店内线,贺明霁拿起手机,屏幕显示这则通话来自助理李瑜。
李瑜的声音有点儿雀跃,虽然这个点明显是加班的时间,但三倍工资照亮着李瑜的夜晚:“贺总,那个雕塑我买到了。我今天正好在滨江带散步,干脆就来Ambre先看了看,他们美术馆的经纪恰好也在。”
长袖善舞的李助理与之侃侃而谈,成功签下六位数的交易,经纪看出他背后另有其人,甚至打算向他引荐雕塑的作者。
贺明霁走出房间:“好,辛苦了。”
李瑜听出他声音的不对劲,于是他收敛情绪,变得矜持起来:“贺总,这是我分内的工作。”
贺明霁没什么情绪地嗯了声,转而道:“你现在回去了吗。”
“没呢,经纪请我在这逛了一圈。”
贺明霁说:“上来吃个饭。”
李瑜。安徽庐州人氏,时年二十九,初留学,后回宜泽务工,留子生涯阅电影无数,当然也就包括以美术馆为主题的一系列恐怖片。
Ambre是一家来自欧洲的酒店,美术馆日夜光线低淡,很多角落都阴影深重。经纪人盛情邀请他逛一下时,李瑜就已经有点害怕了。
现在,他并不需要出差的老板居然独自出现在了酒店,用一种渺远得像被万箭穿心的声音叫他……来吃饭。
李瑜打开手机里的电子木鱼,于三分钟后抵达Ambre的法餐厅。
果不其然,在餐桌的尽头,李瑜看到一张苍白如男鬼的脸。
他周身似乎还萦绕着一丝异样的潮湿。
贺明霁微微颔首:“坐吧。”
……真的很奇怪。
李瑜从没见过贺明霁这样。
贺明霁当了自己三年的顶头上司,手腕强硬,情绪稳定,教养良好,遵守劳动法,总之是位相当不错的老板。
且与其成就匹配的年龄堪称年轻,每年的体检报告从机构发来时,李瑜确信贺明霁还能继续带领齐光在行业领头的位置卷下去。
但今天,他光鲜如孔雀、骄傲又爱洁的老板看起来有点落魄。
这样的场合里,贺明霁的头发并未一丝不苟地梳好,额前垂着的碎发投下阴影,半遮盖住他轮廓柔和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梁,而他的下颌线却绷紧得有些刺人,宛如收到判决后心灰的囚犯。
要知道,他老板是那种在出差时得知景澄回国,也会叫人临时再送一套定制西服和饰品到机场的人。
现在他衣袖半挽着,衬衫领口微皱,领带不知所踪,更无从谈及之前会精心挑选的宝石领针了。
餐厅里点着烛火,暖橙的光偶尔俏皮地晃动阴影,李瑜观察端上的前菜,法式鹅肝酱配无花果酱与烤核桃,他敏锐地确定自己本不会是坐在这儿的客人。
但是,来都来了。
李瑜拿起银质的餐勺。
果酱鲜甜,用新鲜无花果、蜂蜜和香草荚熬制,晚饭吃很少的老板口味开始被他知音同化。
李瑜顿了下,道:“贺总,美术馆的经纪说雕塑最快后天可以送过来。”
“推迟些吧,先不用送来夏园。”贺明霁神情不变,好似五个小时前郑重表示自己想买下这尊怪东西的人不是他自己。
“好。”李瑜心想,雕塑的画风和老板办公室也非常不统一。
非要寻个去处,公司的游戏展厅最合适,里面有一堆齐光设计的经典角色的等身立牌。
李瑜腹诽间,贺明霁又道:“秘书室最近的工作怎么样?”
破案了。原来老板是要随机抽查啊。
李瑜的态度越发谨慎得体起来,把核心项目的进展都说了一遍,又提到了贺明霁之前亲自去处理的海外业务,齐光最近还有两个IP合作,也很受玩家瞩目,秘书室对于中台的技术整合存在部分不统一意见——这个原本打算下周二月度例会汇报,不过会前本来就要提前和贺明霁先过一遍的。
贺明霁点点头,听至最后,轻描淡写道:“所以和易然吵架了?”
易然是秘书室里脾气最爆炸的一个。
但争吵的目的都是为了对得起公司和工资,因而李瑜语气真诚坦然:“您见笑啦。不过那天易秘书还给我点了夜宵。”
贺明霁偶然兴起,关心起下属的相处来:“不会记仇?”
中国好同事绝不背刺,李瑜说:“吵了几句,我觉得不大好,所以迅速道了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