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明霁很轻地吸了口气,指节幅度极小地擦过眼下,用力,反复压按。
“景澄以为我还在京市,这几天她估计有空都会回夏园。”
李瑜立刻道:“那我联系Ambre的经理,为您预定一周的套房。”
贺明霁直起上半身,说话的声音依然缓慢,却不再那么的沙哑:“不住酒店。我在仁济休息一段时间。”
仁济是宜泽最好的私立医院,贺明霁历年体检都在那完成。
“在医院的话确实更方便一些,仁济也有高端的私人病房。”李瑜的心放下稍许,把药和水杯都递给贺明霁。
“谢谢。”
贺明霁伸出手,平稳地接过。
医院惨白的灯光下,他的手指呈现出一种更为清晰的冷感,整张脸也没什么血色,长睫底下是一片深重的影子。
贺明霁无法言说,看到视频的某个瞬间,他曾产生过暴烈的渴望,把景澄带回夏园,不让她再看外面的人一眼。
他也无法对天父发誓,那渴望只存在于一个瞬间。
理智消失的时候,心里的恶念成倍增长,他卑劣自私的心思和其余贺家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夏园的别墅很大,房间多而宽敞,从健身房到棋牌室,又或者是放映间,在景澄回来后,连地下室都逐渐添上了更精致用心的装修。
如果夏园还不够,贺明霁拥有的财富足以去铸造更大的金屋,饰以浮华的装饰,好去引诱景澄,为她制造无数的假象。
哪怕那些其实是包装好了的囚笼、束缚,只要不让景澄察觉就好。
可如果他用这种方式来爱她,那他就不是景澄一开始会爱上的人。
伤害远比爱简单,没什么比景澄重要。
他愿意继续摒弃过往十多年作为贺家继承人被耳濡目染教导的阴谋、野心、算计。
贺明霁按开灰色的铝箔包装,慢慢地就着水吞下。
他恢复冷静,或许是因为玻璃杯里放温的热水,他的脸颊也重新有了血色,静悄悄的急诊大厅,那冷白的灯光终于晕开毛茸茸的边缘。
贺明霁平静道:“李瑜,宜大动科院有位叫陈嘉言的副教授,你去查一下,明天把结果告诉我。”
李瑜了然,立刻握拳:“您放心!”
“要用这么慷慨决然的表情?”贺明霁笑了笑,笑声几不可闻,“这件事不在你的工作范围内,是我的私事,我另给你报酬,加班工资的五倍。”
李瑜内心的不安烟消云散,他四下看了眼,俯身谨慎且真诚地道:“贺总,其实我在新加坡留学的时候,有认识一些东南亚的朋友。”
匹维溴铵开始发挥作用,胃部的痉挛的痛感弱化了许多,贺明霁撑着椅背站起来。听到李瑜的张三发言,贺明霁身形丝毫不晃:“不用。”
医院外栾树映出深深浅浅的影子,贺明霁抬眸,玩笑般地弯弯唇:“现在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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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睡早起的景澄同学油门一踩一松,随着国庆最后一天堵车的车流平缓挪动到夏园。
她先和咪咪玩了一会儿,又提着水枪,把房前屋后的花都浇了一遍,崔姨刚从大门进来,就先看到咪咪在水雾里扑彩虹。
她面上稍稍有些意外,接着很快敛起了神情:“小姐,今天不用去实验室吗?”
“我中午再去,咪咪说它想我了。”景澄把咪咪从湿漉漉的草地上抱起来。
“也不止咪咪想你呢,崔姨也很想你。”崔姨和景澄一块儿往里走,“那今天中午在家里吃好不好?崔姨做饭的手艺也不比贺先生差。”
景澄欣然应允,帮崔姨择完菜,又领着咪咪回了它的房间。
吃过饭,崔姨说还有些家务要处理,没再让景澄搭手,将她送到了门外。
还不到两点,实验室里人不多,只有个叫路芢的研二学生。
他站在文档柜前面,侧开着门,一只手维持整理东西的架势,另一只手则在刷手机。
感觉到有人进来了,他迅速抬头,见不是他的导师陈嘉言,立马恢复放松摸鱼的表情。
没过多久,他溜到景澄旁边,闲闲开口:“今天不是放假吗,你怎么也还是来了。”
路芢自己有论文的压力,但景澄不是陈嘉言的学生,她本科是在国外念的,明年才大三,路芢知道不少人喜欢趁着本科阶段给履历镀金,景澄进组估计也是小打小闹的好玩。
景澄盯着屏幕:“实验快收尾了,我今天来核算一下数据。”
“哦哦,陈老师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我不知道。”
“我才不信!”路芢干脆拉了张椅子坐到了景澄旁边,笑得有点儿得意。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应该知道吗?”景澄皱皱眉,侧过脸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