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可以说了。”
对方的目光接触到林星的视线,不由一颤。
那是一种近乎撕心裂肺的无声哀求。
徐护士长开始觉得这趟门不该出,左右为难:
“这种事,你问她不是一样?如果她不愿意说,那我也不好插嘴的。”
祁洛垂眼,看向在他怀里不再挣扎的女孩,她低着头,身子在细微地颤。
他下意识想掏钱包叫对方开口,但手指稍微一抬,又放下了。
她讨厌这样。
讨厌他用钱来解决一切。
气氛僵持片刻,祁洛轻抚林星背脊,心中泛着酸涩的疼:
“放松,我不问了。你别怕。”
三人就这样一直静默到雨停。
金戈铁马般的滂沱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只留下一地坑坑洼洼的水坑,倒映着灰色天空。
贫民窟的天,好像一直是灰蒙蒙的。
有麻雀扑棱着落地,像一颗湿透的老旧羽毛球,停在水坑旁边,用喙清理瘦骨嶙峋的身体。
林星回过神来,推开祁洛,转身准备走,又被他拉住。
她皱眉,刚想说些什么,却见男人走到她面前,背对着她蹲下。
她怔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他在做什么?
“地上的水脏。”
祁洛侧过脸,温声解释。
“我不要你——”
林星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
“那我抱你也是一样的。”
她不吭声了。
几秒后,磨磨蹭蹭地爬上了他宽厚的背。
身形高大的男人,轻轻松松将女孩背了起来,双手揽住腿弯,掂了掂,微微弓着背,好让她趴得舒服些。
林星双手虚虚搭在他肩上,将下巴搁在手背,像是觉得难为情,又把脸埋进他后背。
太轻了。
祁洛黯然想。
他缓缓行走在积水街道上,廉价帆皮鞋和裤腿溅了泥点,渐渐被染成深色。
徐护士长默默看着他们的背影。
祁洛身上那一身,看着像是地摊上买的,接缝处能看到没收好的线头,好在他是个天生的衣架子,宽肩窄腰,比例完美,再怎么廉价的衣服穿上身,也有一种高奢感。
再看林星,身上的衣服好像也是旧的,身子骨比几年前见到的时候更加单薄,夏日穿得少,一件薄透衬衫下,几乎是空荡荡的——徐护士长刚才站在林星身旁,从侧面看去,她瘦得快成只剩一层的纸片人了,风一吹,衬衫鼓鼓荡荡的。
明明记忆里的林星,脸蛋还是肉嘟嘟的,身材也没这么消瘦啊……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这一对怎么还过得这么苦?
甚至都没有在一起。
看样子,应该是女孩不愿意。
可是她那么爱他。
他们不该走到这一步。
徐护士长在一边看着看着,眼眶忽然就红了,追出几步,喊道:
“她为了你拦了院长的车!也是在这样的雨天,跪在泥里,求他换主刀医生!”
林星的手指攥紧,骤然被撕开疮疤,当年的耻辱并不会因为时间流逝而减淡半分。
她捂住祁洛的耳朵,不愿他听见。
冰凉的手指用力到他开始微微发疼。
可他已经听到。
隔世经年,骤然知道这一切,对于祁洛来说,不亚于再一次残忍提醒,他失去的究竟是怎样一份珍贵的感情。
他脚步微顿,但很快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走出一段距离,他才开口:
“你太用力了。我疼。”
林星这才脱力地松开手,沉默将额头抵在他后背。
半晌,才哑声道:
“对不起。”
“嗯?为什么要道歉?”
“……弄疼你了。”
祁洛哑然失笑。
她自己都难过成了这样。
居然还有心思跟他道歉,说弄疼他了。
但笑到一半,又有些难过。
她看上去这样好哄,可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和他重新开始呢?
祁洛想起刚才徐护士长说的事情,心脏又一阵一阵揪疼,疼到连胃也开始绞痛。
他垂下眼,面色如常地背着女孩,稳步向前走着,平淡道:
“如果你想起来觉得难受,那回家之后,我也在门口跪着,可以吗?”
林星呼吸一窒:
“你在说什么胡话?”
“嗯……不算胡话。我说过,你吃过的苦,我要都吃一遍的。你当初跪了多久?”
林星快要被他的荒唐折磨得没了脾气,有气无力道:
“你真以为,日理万机的院长会是什么大善人,我跪一跪,他就愿意答应我的请求?那么多患者,岂不是每个都要来跪了?”
祁洛脚步微不可察地凝滞一瞬,接着恢复如常,再开口时,声音带着紧绷的颤:
“还有什么?你给了他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