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那你知道什么?”
少冲回想开会内容。
只记得大家伙儿都在叽里咕噜,一个说完了另一个起来说,偶尔被说破防就开始跟斗鸡眼一样。他们激动起来就忍不住化身喷壶,空气中都是自由飞翔的口水沫子。少冲不喜欢开会也是有道理的,有时候倒霉恰好就在几个喷壶中间。唾沫星子纷纷扬扬撒他一头。
他不想开会嘛~
叽里咕噜的内容丝滑淌过脑子,不留痕。
少冲诚实道:“就知道祈相受伤了。”
方衍做了个深呼吸,熟练给自己做心理治疗——眼前是他幼弟,大哥几个在天之灵都看着呢,自己不能对他施暴,傻孩子下雨天知道往家跑了,他不该奢求太多:“为兄知道祈相受伤了,他不受伤,我跑来一趟作甚?”
少冲眨了眨眼。
两根食指抵在一块儿绞着。
无辜可怜的动作,让这张颇具野性戾气的五官被委屈浸染。方衍叹气,放过这个体重两百斤,脑子没二两的弟弟。他背着药箱入了主帐,帐内寥寥数人,而他的病患正坐在位子上唇角含笑,视线正落在那条受伤的胳膊上。
方衍放下药箱:“请祈相伸手。”
祈善不知出于什么病态心理,配合伸手。别问为什么是病态,方衍分明在他眼中捕捉到一丝丝得意喜色一闪而逝。仿佛受伤不是什么遭罪的事儿,反而能让他爽到灵魂战栗。
方衍:“……”
他默默压下这个诡异念头。
能脑补这些猎奇内容的自己也挺病态的。
他小心将祈善的长袖掀开,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耳畔立马听到倒吸凉气的动静。方衍错愕一息,旋即生出几分怒火,恨不得将药箱摔在祈元良脸上。医者最讨厌这种病患!
伤口为何迟迟没有愈合?
因为有人故意将伤口撕裂了。
这么干的人是谁?
呵呵,查查伤口残留的文气就知道了。
除了祈元良,还能有谁?
他一怒之下怒了一下:“祈相是不要命了?即便是文心文士,大量失血也可能死!”
当然,这个出血量离死还挺远,但祈元良继续疯下去,伤口反复崩裂是真的会出事!
方衍头疼,心中暗暗念叨大哥他们,他们咋不保佑自己少碰见这种无理取闹的病患?
其他人也露出不赞同、不理解的表情。
祈善却笑道:“该是如此的。”
又问:“你说这些血能染红多少伤布?”
方衍思维跟不上他:“什么?”
“你说,我若将这些染血的布全部送到主上面前,再让她看看这条胳膊即便愈合也会留下痕迹的伤口,她是不是就……”祈善眼底蕴藏着戾色,主动咽下没出口的未尽之语。
方衍:“……”
不是很理解这帮人的脑子。
他写药方的时候,脑中不断回想大哥他们在世时,兄弟十三个的相处方式,再代入一下眼前的剧情,冷不丁打了个颤。不能想,不能想,他完全不敢想大哥擅作主张下落不明之后,被抛下的十二人一边幽怨心碎,一边阴湿扭曲,一边又想着用自残让对方长记性。
方衍闭上眼。
脑补的画面太美,他不敢看。
简直是一群神经病的双向奔赴。
方衍果断往药方添加一些凝神静心的药,治一治祈善的脑子。他洋洋洒洒写完药方,收拾血污的时候,又听到祈善沉声叹气:“罢了罢了,这些伤布还是洗煮了继续用吧。”
方衍:“……”
祈善闭眸:“别留下疤痕。”
方衍:“……”
作为祈善半个主治杏林医士的方衍,最清楚祈善这半年的身体状况,简单来说就是身体不好精神更不好,郁结于心、恨意难消。要是祈善出征中途,打着打着突然发疯反叛都不奇怪。人家都疯了,就都让让他么。恨意滔天,结果人家往胳膊刻几个字,他又爱了。
如此轻易就原谅了——
会不会显得他自己太不值钱了?
祈善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只知道这半年盘踞在他心脏的尖针,一件让他又痛又冷的东西,终于跟寒冰一样在暖阳下消融不见。什么恨?什么痛?他一下子就忘了,再回想起来也只有模模糊糊记忆。
他只知道:“肯归即好,不敢多求。”
人回来,他什么都能原谅。
方衍表示自己不理解但尊重。
只要祈善不作妖,以文心文士的体格,这点伤口用不了两天就能完全愈合,连一道疤都看不见。祈善深呼吸,让自己大脑降温冷静:“令德出使已有两日,可有消息传回?”
“回祈相,尚未。”
严格说来这是林风第二次出使曲国。
第一次以盟友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