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队见她情绪还算稳定,便给她做了个全面检查,无甚大问题,还不忘转述主公离去前的叮嘱:“主公说她砍了你的腿才保住你性命,不过你放心,残缺只是暂时的。待你气血养得差不多了,你的腿还是能长出来的……”
“公主?”
医队解释道:“是主公。”
女子抿了抿干裂的唇,因为胆怯和恐惧一度压过伤口的疼,她现在才发现自己确实感觉不到右腿了。想起昏迷前的混乱,她欣喜道:“兵老爷的意思是贼子被击退了?”
主公,应该是指将军了。
这个消息让她长长松了口气。
下意识忽略自己获救的可能性。
仔细计较,她获救的可能性极低。说得好听一些,她是军中豢养的伶人,主要任务就是在庆功宴上给兵将献舞乐,说得难听一些就是个妓。不过她比其他女子好运一些。
因为她娘给她一张还算出众的容貌,搁穷乡僻壤更是能被称之为“绝色”的存在。这点让她不用像其他人一样每日应付十几个杂兵,只需要伺候好少数几个将领,或许他们中的哪个愿意将她带回家,或者将她赏赐给谁当小妾,她难熬的日子就算熬到头了。
不过,最大可能还是哪天染病身亡,或是哪天年老色衰被厌弃,伺候的男人地位一点点往下降,最后沦落到伺候杂兵的小屋子……
她已经不新鲜了,最有利的佐证就是将军大半年没找她。万幸,将军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记着她这个人,让她招待好王庭使者。
跟着,她蓦地面色煞白。
想起自己失了条右腿。
将军会念着自己这些年的好,放她自由身?还是嫌弃她残缺,将她丢给那些杂兵?
一想到这样的未来,她吓得浑身颤抖。
陷入恐惧中的她没注意到医队两人略显僵硬古怪的表情,医队笑道:“啊,是,已经击退。女君安心养伤即可,有不适直接说。”
女人乖巧点头。
不似其他残疾伤患醒来大吵大闹。
她安静配合的模样甚至称得上卑微,饿了不说,渴了不说,连内急也是憋到昏迷惊动医队。医兵见怪不怪,麻利收拾换上干净褥子。一天过去,状态不仅没好转还恶化。
白日的医队依旧慈祥:“女君不良于行,若有三急可寻医兵帮忙,不用担心的。”
女人小声问她:“……还是在做梦吗?”
医队答道:“这不是梦。”
刚醒来的惶恐散去,女人恢复几分理智,发现哪里都不对劲。最大的不对劲不是宝贵药材用在自己这个废人身上,也不是身边病床躺着陌生人,而是医队对自己的称呼。
她居然喊自己为女君?
发现这个破绽,更多破绽呼之欲出。
营帐内的伤患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残疾居多,瞧着像是庶民而非兵士。即便是军中兵士,这种程度的伤残也早早被清理掉了。救回一个残废的成本远远高于杀死残废。
她在军中也待了有两三年了。
自然清楚这里头的残酷。
营帐内为何会躺着这么多残疾庶民?
她了解的那些驻兵军士也干不出这样的事情。她不敢打听,便只能将疑惑憋心中。
除非——
“贼子真被击退了?”
医队委婉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若败者即为贼寇……贼寇确实被击退了。”
女子:“……”
她猝然睁大了眼睛。
因为使者施展狠毒的缓兵之计,先刻意鼓动驱逐难民,引发大规模踩踏,又命令投石车破坏城内建筑,这些都给沈棠带来极大困扰。一天清算下来,庶人伤亡远超预期。
“那个死太监抓到了没有?”
不当众凌迟都不足以平复她怒火。
奈何此人跑得快,派出的斥候一无所获。
“谁手快杀的?”
就在沈棠咬牙切齿的时候,外头传来消息说使者尸体被找到了。拿无辜平民当挡箭牌实在恶心。沈棠打仗多年,还没这么厌恶一个人,厌恶程度甚至超过了当年的黄烈。
“额,从武气残留来看,是主公杀的。”
“……我杀的?”
沈棠怒火戛然而止。
又问:“我什么时候杀的他?”
沈棠一把拽开蒙在尸体上的白布,映入眼帘的是一具满是尸斑的尸体,脑袋状态凄惨,除了扑鼻尸臭还有点焦臭。她仔细回想三秒,隐约想起路上是顺手杀了个拦路的。
她不确定问:“真的是他?”
“找人认过,那阉宦那日确实穿着这一身,为验明正身还查了他下边儿,是他。”
沈棠揣着袖子,皱眉瞥了一眼尸体。
“怎么找到人的?”
斥候将战场掘地三尺都没找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