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寡妇是庄稼地里一把好手,干活不比男人做得少,平时走起路来也是虎虎生风,健步如飞。她将逃难来的二三十人领到村口一处小棚,小棚内坐着一名蓄着胡的小吏。
小吏听完卓寡妇的描述,点点头。
从背后竹筐取出二三十片空白竹片。
冲着难民道:“全部挨个儿排好队。”
小吏仔细询问他们名字,年龄,家庭成员,籍贯以及逃难过来的原因,写完之后盖上印章。这些竹片很重要,不管是在四宝郡暂居还是想要落户四宝郡,此物必不可缺。
逃难来的难民还能凭借竹片在附近救济点领取三天干粮,他们会在三天之内给每个人都安排活儿。难民一听这里,纷纷苦了脸。说什么安排活儿,不就是征召徭役吗?
他们还记得上头每一次征徭役,总有人累死病死,幸运活下来也能暴瘦个好几圈。
好好的壮汉子能瘦成人干。
卓寡妇道:“你们征徭役给钱给粮?”
难民闻言摇摇头。
卓寡妇十分骄傲:“俺们郡守会给。”
报酬多以陈粮、细盐、葛布、粮种、蚕种为主,偶尔还能分到几斤肥肉。不多,但勤劳一些还是饿不死的。除了上述报酬,官署还会给人记工分,这些工分就是对四宝郡的建设贡献,工分越多说明对四宝郡功劳越多。难民凭工分租赁低廉的临时住所。
若无工分,租赁就需要全额。
当然,全额也不贵。
哪怕临时住所环境简陋,但好歹能遮风挡雨,比难民一路风餐露宿好得多了。
至于租赁土地,则需要排队等候。
待分到地了,地在哪里,难民户籍就会被迁到对应的县镇村落,人也要搬过去。
村正被密集的信息砸得头昏脑涨,听到“土地”二字,一个激灵:“还能分地?”
卓寡妇纠正:“官署给租的。”
官署提供土地,难民用土地种地,一年收成扣除田税,剩下就都是自己的。如果难民没有自己的农具、耕牛和粮种,也可以跟官署租赁,但需要向官署缴纳一点儿租金。
村正一听,脑子冷静下来。
他小心翼翼询问田税。
卓寡妇道:“你们是外来的,头三年都是官五民五,第四年开始官四民六。”
这个比例搁在太平盛世肯定偏高了,但在如今这个世道,人家提供土地和安静环境让庶民耕地,比例不算黑,更何况第四年官署还让了一成。不过村正并未被冲昏头脑。
他又询问田地租金和其他杂税。
卓寡妇显然不是第一次应付这样的问题了,她直接说道:“没有那些,要不说咱的郡守是大好人?咱闺女也说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全部并入田税……”
村正身后的儿子倒吸一口冷气。
如果只有田税,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杂税,也不用租金,这个田税比例就很让人心动了。本以为这就是最大惊喜,孰料他们出去打听一圈,无意间打听到隔壁陇舞郡去岁的收成情况。据说一户庶民缴纳完田税,留下来的粮食比他们一家两年的收成还要多。
只要一家人勤劳能干,一年到头吃得饱饱的,有些人家还能余下好几缸的粮呢。
村正咂摸了一下嘴。
“乖乖嘞,他们种的啥粮种啊?”
哪家农户不是一年到头弯腰伺候田?
生怕杂草除得慢了,影响粮种生长。
干一样的活儿,收成却天差地别。
出门打听一圈才知缘由。
一来,官署给的粮种好;二来,境内风调雨顺,不涝不旱;三来,如果田地肥力不够了,官署还会手把手教导如何堆肥养地。据说那些有神仙手段的还会施展神通……
村正听完疯狂心动,辗转反侧睡不着。
你说,都是人,凭啥这里的人就过得像个人,他们却要背井离乡,丧妻丧子呢?
老村正背对着儿子,偷偷抹了把浊泪。
只是,他还有一点儿担心。
若分到土地,他们一个村会不会被打散啊?都是多少年的乡里乡亲,异地他乡的亲人,分开了无法照应。若是哪日得罪了别的村,他们人少还是外来的,容易被欺负。
老村正的担心是多余的。
为了减少矛盾,优先将熟人放一块儿,即便不能塞进一个村子,也会是邻近。
老村正听闻这个消息,彻底放心。
类似的场景在四宝郡各处上演。
四宝郡,户曹官署。
抱着公文的署吏看到沈稚过来,行了一礼,却被后者拦下:“有看到林户曹吗?”
署吏回答:“林户曹出城祭拜去了。”
沈稚问:“大概何时回来?”
署吏估算了一下:“林户曹说至多一个时辰,估摸着时间,应该也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