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殿内鎏金兽炉烧着南海进贡的龙涎香,十二扇紫檀嵌玉屏风将殿内隔成九曲回廊。华妃身着茜色蹙金绣百鸟朝凤裙,腕间赤金缠枝镯随着抬手的动作叮当作响,正亲自将西域进贡的夜光杯斟满葡萄酿:"皇上尝尝这酒,特地让御膳房冰镇过的。"
皇上接过酒杯时,余光瞥见富察贵人鬓边新换的东珠钗——那原是内务府前日孝敬华妃的贡品。殿内丝竹声忽转欢快,欣常在踩着高跷舞步上前献舞,水袖扫过烛火时,映得满殿嫔妃的珠翠都泛起涟漪。
"臣妾新学了江南小调。"丽嫔半倚在蟠龙柱旁,喉间的翡翠项圈随着歌声轻晃,"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歌声未落,曹贵人已笑着接话:"姐姐这嗓子,倒比那留园的头牌还要婉转三分。"
皇后端坐在主位,素色织金翟纹旗袍衬得面容愈发苍白。她望着满殿争奇斗艳的嫔妃,用帕子掩住唇角轻笑:"到底是年轻热闹,本宫看着都觉得喜气。"话落时,眼神却不经意扫过空着的甄嬛席位。
碎玉轩内却又是另一番光景。我歪在熏笼旁,看浣碧将最后一块桂花糖糕塞进嘴里:"宫里的宴有什么好?去年在甄府,老爷还请了戏班子唱《牡丹亭》......"话音未落,槿汐已铺开大红洒金宣纸:"小主左右今晚无事,不如咱们剪窗花吧。"
铜盆里的炭火噼啪炸开火星,映得满室暖融融。流珠举着自己剪成葫芦形状的窗花直跺脚:"佩儿你瞧,这哪里像葫芦?倒像个歪脖子冬瓜!"佩儿笑闹着抢过剪刀:"我来给你改改......"
我握着剪刀的指尖微微发颤。前世记忆里,今夜正是甄嬛与皇上在倚梅园初遇的契机。刀锋在宣纸上游走,和合二仙的眉眼渐渐成型,槿汐举着她剪的孔雀在烛光下比划:"奴婢曾听说过苏州的剪纸圣手,剪出的人像能传神三分。"
"那小允子可厉害了!"佩儿突然压低声音,"刚才我瞧见他剪了小主的小像,悄悄藏在…"话未说完,小允子已涨红着脸从袖口掏出一方巴掌大的剪纸。月光透过窗棂落在纸上,剪纸上的女子眉眼低垂,唇角若有似无的笑意竟与镜中自己分毫不差。
"这手艺当真是巧夺天工。"我摩挲着剪纸边缘,忽然想起原著里那方改变命运的小像。槿汐将小像用红绳系好:"小主不如去倚梅园挂在梅枝上许愿,听说高处离着天近,愿望最是灵验。"
子夜钟声响起时,我踩着三寸厚的积雪往倚梅园去。远远便听见粗使宫女的咒骂:"都欺负我!这些梅枝都得修剪,明儿华妃娘娘要来赏雪......"我贴着宫墙绕开,月光将梅枝的影子投在雪地上,恍若一幅水墨画卷。
选了株枝干遒劲的老梅,我踮脚将小像挂在最高的枝桠上。寒风吹得裙摆猎猎作响,发间银簪上的珍珠簌簌颤动。跪坐在雪地里时,指尖触到的积雪沁着刺骨寒意,却不及记忆里来得真实。
"愿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我阖目轻念,睫毛上很快凝了层薄霜。恍惚间,远处传来脚步声,还有太监刻意压低的嗓音:"皇上,前头便是倚梅园......"
我垂眸盯着雪地上自己的倒影,听着脚步声由远及近。忽然间,梅枝晃动,几片花瓣落在肩头。余光瞥见玄色衣摆扫过积雪,我故意将声音放得极轻:"这红梅开得真好......"
"谁在那里?"低沉的嗓音惊飞了枝头宿鸟。“奴婢倚梅园宫女,惊扰了贵人实属无心”我攥紧袖口的碎玉——那是提前准备好的道具,此刻故意让它滑落,发出清脆的声响。不等皇上走近,我已转身隐入梅林深处,只留下雪地上半枚浅浅的足印。
躲在假山后的瞬间,我听见另一个女子的声音:"皇上万福金安......"是余莺儿,她竟比原著里来得更早。透过石缝望去,见她穿着新做的桃红色旗装,鬓边红梅与雪中真花相映。皇上的目光却还停留在我消失的方向,手中握着那枚碎玉,神色莫测。
回到碎玉轩时,槿汐正守在门口。她望着我发间残留的花瓣,轻声道:"小主这趟,可还顺利?"我解下被雪水浸透的披风,望着铜镜里自己泛红的眼眶——方才跪得久了,膝盖早已没了知觉。
远处乾清宫方向传来烟花炸开的声响,映得窗纸一片通红。我摸出袖中另一块碎玉,与先前故意遗落的那枚严丝合缝。槿汐递来姜茶时,我望着杯口袅袅升起的热气轻笑:"明日起,这后宫怕是要热闹了。"
而此刻的乾清宫宫内,华妃举着酒盏的手微微发抖。她望着皇上手中的碎玉,听着曹贵人在耳畔低语:"听说倚梅园今晚......"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茜色裙摆下的双腿已绷得发疼。这场她精心筹备的夜宴,终究还是成了别人的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