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瞧着,像是谁家来体验生活的小少爷。
但三天不到,小少爷已经听懂了老人口中佶屈聱牙的本地话,每日清早跑来买油条,又神采飞扬地跑回去,像一棵刚迈入春天、生机勃勃的小树。
闲侃两句,油条炸好了。盛遇拎着油条挤出人群,没走两步,老王在后面扯着嗓子喊:“盛遇——你没拿找零!”
哦——!
这是搬进这里的第四天,跟老王以为的不一样,其实盛遇对这种拮据琐碎的生活完全不适应。
十七岁这年,盛遇的生活发生了一些巨变。
他被告知,他爸不是他真的爸,他奶不是他真的奶,他家不是他真的家。
简略来说,他的身世有问题,他其实并非盛家宝贝了十七年的小少爷。
真正的盛家小少爷,姓路,叫路屿舟,目前住老城区的喜鹊巷106号。
盛世集团每年都会向各大高校和重高给出优秀贫困生资助名额,路屿舟就是在这样的资助选拔中脱颖而出,站到了盛开济面前。
资助仪式那天,见惯大风大浪的盛董事长一下子就愣住了。
这小孩……长得跟老夫人太像了。
老夫人指的是盛老太太,盛董事长的亲生母亲,德中混血,长了一双罕见的碧绿眼眸,符合世人对混血的一切美好想象,高鼻深目,窄面薄唇,深邃而不失柔和。
这个叫路屿舟的贫困生,跟老太太至少有八分相似,尤其是眉眼,高度重合,要不是长了一双黑眼珠子,几乎算复制粘贴。
那晚盛董事长失了眠,没想通是哪个混不吝兄弟在外惹的风流债。
第二天一早,他给家里同辈的兄弟姐妹都打去了电话,连远在海外的都没放过,也不说话,就呼吸。
盛家大伯在大洋彼岸吓得魂飞魄散,哆哆嗦嗦给老太太打电话:“妈,我觉得二弟可能还是容不下我……”
然而亲子鉴定报告给了所有人一个意料之外的结果。
路屿舟是盛开济的儿子。
盛开济怀疑了所有人,唯独没怀疑自己,凭空被一口天降大锅砸懵了。
他不信邪,往前查了十七年,总算查出几分端倪。
十七年前,他的妻子盛二夫人因罹患产前抑郁症被送往国外疗养,预产期的前半个月,在回国的游轮上滑了一跤,被迫剖腹产。海上颠簸,随行医护人员带夫人下船,在救护车抵达前,他们暂时在附近的一处人家安顿。
一行人只在这家休息了半个小时,谁都没把这半小时当回事。
就连亲自去拜谢过的盛开济,也是十七年后的今天才知道,当时那家也有一个刚出生的婴孩,跟幼子同日生,同血型。
说不准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总之两名婴儿在与自己完全无关的家庭里生活了十七年。
十七年后的今天,路家夫妇已经先后故去,盛夫人英年早逝,在盛遇三岁那年撒手人寰。
十余年过去,当年的情景早已模糊,当事人已成了三捧灰,再纠结是非对错,只会让人更加痛苦。
活着的人只能这么糊涂下去。
……
时间紧迫,盛遇边走边吃了两口,一把推开自家生了锈的绿色大铁门,直奔厨房,舀了半碗狗粮搁到院里。
他对大黑狗说:“我出门一趟,你可以呆在这儿,但不许乱叫,更不许拆家,听到没?”
黑狗鼻子里哼了一下,懒洋洋地把碗扒拉过来,一副纡尊降贵的赏脸姿态。
它不是盛遇养的,是搬来第二天晚上,突然出现在院子里的。
盛遇问了一圈,邻居没人丢狗,有人说这是附近的流浪狗,吃百家饭长大,跟喜鹊巷106号那个男生最亲,时不时溜到人家院子里晒太阳。
这狗脾气可大,往院子里一蹲就是一天,见盛遇就叫,唯一的优点是不咬人。
叫累了,它就趴在门口,拿一双铜铃大眼瞪着盛遇,像接了军令镇守边关的大将军,势要把盛遇这个蛮夷赶出去。
盛遇起先还怕,喊了附近的宠物医生上门,结果兽医一诊断,说:“它没病,就是看你不惯。”
哇塞。
好一条纯恨战士。
过了一晚,盛遇摸清它的习性,也懒得赶它了,连夜外卖了一大袋狗粮,爱滚不滚。
安顿好这位狗祖宗,盛遇又进了厨房,给自己倒了杯牛奶,喝完上楼拿书包。
路家这套老房子共有三层,二楼有两间卧室带一个小阳台,顶层是阁楼,不适合住人,撇掉偏僻的位置因素,这间院落在寸土寸金的a市其实算很珍贵的不动产,是很多人的所求不得,不然也不能当祖宅一直往下传。
据说宅子修建自民国年间,所以至今还保留着不少时代特色——红砖碧瓦,高墙小院。